平康坊里有什麼?
葉嬌蹲在地上,凝神想了想。
舉人和進京述職的官員大多住在那里。當然,那里也有很多青樓。
五哥以前常常逛花樓,莫非在花樓中過什麼毒嗎?
“葉嬌,”李璟向葉嬌伸出手,卻沒有碰她,而是做出推搡的動作,“你快走,別讓我出丑。”
出什麼丑?
葉嬌向外看了看,有些著急。
怎麼他們還沒把御醫請來?
算了,還是她親自去找。
葉嬌站起身,忽然感覺一陣眩暈,差點栽倒在地。剛剛吃進去的東西像在她肚子里翻滾,一時又想嘔吐,又無力。
她扶住大缸,揉了揉頭。
怎麼回事啊?
今天喝的酒并不多。
葉嬌向前邁步,腳步快要接近門欄,門卻突然關上了。她推了推,紋絲不動。
“開門!”葉嬌重重推了一下,卻發現完全使不上力。她頓時冷汗淋漓,汗毛倒豎。
怎麼這麼巧合?
五哥中毒,她恰巧就在這里,沒喝幾杯酒,已經醉了。
葉嬌轉頭去看李璟,卻見他正在脫衣服。
他面色潮紅,脫掉外衣,看了葉嬌一眼,便去搬箱子。
李璟把兩個盛放禮物的箱子搬到大缸旁,他的力氣比平時大得多,哼哼哧哧用盡全力,很快把箱子摞得半丈高。
然后他踩著箱子,搖搖晃晃就往上爬。
葉嬌強忍睡意,走過來扶住他。
“五哥,你干什麼?”
李璟一手撕開領口,一手把葉嬌推開,道:“我——”
話音未落,色彩斑斕的華貴衣袍從缸口消失,“咚”地一聲巨響,李璟已經掉到缸里去了。
“讓我一個人……待著。”
李璟的嗓音既崩潰,又恐懼。
外面傳來內侍的聲音:“參見圣上,參見皇后娘娘。”
“李璟送給朕的缸在哪兒?”皇帝的聲音中氣十足,“讓朕瞧瞧。”
葉嬌手里拿著李璟脫下的長袍,酒醒了大半,身體卻依舊無力。
朦朧中,什麼人握住了她的手臂。
“走。”那人聲音低沉,帶著她向另一個方向走去。
……
去哪兒?
偏殿前后各有一個門,葉嬌怕禮物丟失,特地讓人把后門鎖了。
而且這個拉著她的人,是誰?
迷迷糊糊中,葉嬌向前看去。入目是筆直的后背、玄青色的蟒袍、束緊黑發的金冠,和……陰冷憤怒到有些扭曲的側臉。
太子李璋。
葉嬌收回手,同時身體向后退,可眩暈感再次襲來,她搖搖晃晃站不穩。
怎麼會這樣?
這是圣上的壽宴,竟有人敢下毒行兇?
李璋再次握緊葉嬌的手臂,結實的手掌扶住她的肩頭,居高臨下,低聲道:“你要留在這里,毀了你們的名聲嗎?”
這句話如五雷轟頂,葉嬌瞬間醒悟。她明白了李璟的窘態,也明白他為什麼會爬到缸里去。
驚怔間,李璋反手推開門,拉著葉嬌出去。
正門也在此時打開,葉嬌聽到朝臣百官驚嘆的聲音。
“這麼大的青瓷缸,世間罕有!”
“這裂紋,不正是泰山嗎?”
“缸體內部是什麼情形?裂紋深入缸體嗎?”
缸體內部有五哥,你們快救救他。
葉嬌心里道,同時渾身無力,癱軟在地。
是太傅敬賀皇帝生辰后,送上壽禮泰山圖,皇帝才想起皇后同他提起過,趙王李璟也送了個跟泰山有關的壽禮。
禮部官員說趙王送的是一口青瓷大缸,搬不進花萼相輝樓,所以安置在偏殿了。
皇帝興致勃勃,起身便要去看。
一時間,殿內朝臣紛紛跟隨。
從花萼相輝樓來到這里的路上,他們已經想好了措辭。
要說這是皇帝仁德,才能恰巧燒出這種圖紋,但也不能說得太像拍馬屁。
要夸趙王孝順,但也不能夸太厲害,免得太子和其他皇子不悅。
眾人站在大缸前,就要開口稱贊,皇帝卻問道:“李璟呢?”
對啊,趙王李璟呢?
皇帝難得夸他一次,他怎麼能不在呢?
同皇帝一樣面容驚訝的,還有皇后娘娘。
皇后微微偏過頭,視線落在杜瀟然臉上。
他們此時應該看到的,不是這樣的場景。
殿內空空蕩蕩,只有琳瑯滿目的禮物,和這口大得有些蠢的水缸。
杜瀟然卻盯著那些摞起來的木箱。
這里的一切都擺放整齊,只有這三口木箱亂七八糟,遮蓋箱子的紅布也掉在地上。
她對皇后微微搖頭。
算了吧,要不然算了吧。他們躲進了水缸,就放過他們吧。
但皇后鳳目微凜,緩緩道:“璟兒是不是喝醉去醒酒了?無妨,聽聞今日有名士詩圣在,可憑此青缸,得詩作一首嗎?”
皇帝頷首微笑。
缸體有泰山紋路,得詩作流傳千古,實在是雅事一件。
但是既然寫詩,難免要圍著這口缸里外看看。恰巧有人疊起了木箱,那就爬上去吧。
“且慢。”正準備撅著屁股往上爬的文官被一個聲音阻止了。
六皇子李璨走上前來。
他喝了些酒,此時微醺,眼底的神色卻很清醒。
似乎在打趣,又似乎真的對作詩很了解,李璨開口道:“畫作要有濃墨重彩,更要有飄渺留白。同理,詩作也要虛實相間,留下遐想空間。
里外全看明白,作的詩未免太過寫實了。”
他笑著,余光掠過殿內每一個角落。
不對,今日一定是有什麼事,是他錯過的、沒有察覺的、無法把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