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來你也不喜歡我。
不喜歡到了不想讓我活的地步嗎?
“現在,”葉嬌道,“兒臣來回稟,自從母后要兒臣接手宮宴以來,兒臣都做了什麼。”
皇后不明白葉嬌是什麼意思。
做了什麼?聽人說親自去看了酒水,還調整了幾個女眷的座次,帶走一匣糕點。
葉嬌笑了笑。
這是她進殿后第一次微笑。
她原本便生得好看,不笑時已經足夠引人注目。展露笑容的瞬間,仿佛這座寢殿的燭光驟然亮了幾分。
只是那笑容有些清冷,似一枝牡丹花迎風搖曳,可花的背后藏著利劍。
“兒臣給每一壺酒水做了標記,”葉嬌道,“在偏殿啟封后,倒一盞留存,其余帶去大殿。若酒水有異,先查存酒,存酒無毒,則是接觸酒水的人下毒。而如果某壺酒根本就沒有編號,則是別人帶去宮宴。”
她定定看著皇后,道:“請母后去查一查,兒臣和趙王桌案上的毒酒,是否有標記。”
葉嬌沒有請皇帝查,她請皇后查。
這是硬碰硬,是對皇后先前污蔑自己的反擊。
“標記?”皇后問道,神情怔怔。
未等皇后安排,禁軍統領白泛兮便已經拿著三壺酒進殿。
他把酒壺翻轉,在其中一只瓷壺的底部,果然看到淺淺的彎月形標記。而另兩壺有毒的酒,則沒有標記。
葉嬌道:“兒臣已告訴禮部侍郎鄒進,并且請他確認過所有酒均已標記。兒臣第一次負責酒宴,只能防范于未然,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,恰巧可以自證清白。兒臣今日進宮時,已經被搜檢過,沒有帶酒水入宮。如今可以確定,是有人把毒酒帶入宮宴。
至于是誰,可以詢問今日服侍趙王和兒臣的宮婢。”
別人要用負責宮宴的身份來栽贓她,她也可以利用這個身份,讓栽贓者無所遁形。
“去查。”皇帝抬手道。
花萼相輝樓里的人并未完全散去,有人飲醉了酒,高聲唱著詩詞,被友人拉走。表演完歌舞的伶人從側門小心離開,燈籠搖晃,激動又疲憊地低語著什麼。
而距離酒宴不遠處的寢殿,同樣燈火通明,卻很安靜。
太子李璋和六皇子李璨站在一盞宮燈旁,背對喧囂,面朝靜寂。
“決定了嗎?”李璨伸開手指,在宮燈前輕輕揮動。
宮燈把手影投射在地上,是一只暗夜中的蝴蝶。
“父皇讓白泛兮查案,”李璋道,“便是要刨根究底了。”
不然大可以讓高福去查,或者自己親自過問。
“二哥能有此決斷,”李璨手指微動,地上的蝴蝶展開翅膀,“我總算放心了。”
“母后年紀大了,頭腦昏聵,總做出適得其反的事,也該歇歇了。”李璋嘆息道。
他冰冷的眼神中,浮現不易察覺的憎惡。
“母后所求,不過是二哥即位為帝。”地上的蝴蝶翅膀收攏,李璨收起手,蝴蝶便似碎裂般,了無蹤跡。
他抬起頭,鄭重道:“這次事后,我會親筆寫信,安撫小九。二哥恐怕要給帝師崔頌寫一封信,讓他相信今日的處罰是表明二哥會愛護弟弟。五哥無心爭權,崔氏生幾天悶氣,也便好了。”
“裴氏呢?”李璋問。
“不必擔心,”李璨道,“他們如果知道今日危局,會感激二哥殺伐果決。當然,要讓太子妃去安撫裴茉,這樁婚事,務必要和和美美,別出什麼亂子。”
“六弟,”李璋抬手,拍了拍李璨的肩膀,“多謝你。”
他很少說謝,有些動情,也有些哽咽。
李璨也很少讓人碰到自己,他有些勉強地忍受了片刻,好在李璋很快便抬腳離開了。
不遠處,兩名禁軍押著一個廚子打扮的人,同李璋會合。
他們向寢殿走去。
跪在外殿的婢女內侍已經心神俱裂。
他們知道,查到這里,自己多半活不了了。
見太子進殿,有人大著膽子,跪行向前:“求太子殿下救救奴婢,求太子殿下救救奴婢。”
太子仁德,美名遠播。
李璋卻沒有停步,他站在屏風外,等候皇帝召見。
無召而入,視為不敬。
殿內傳來白泛兮渾厚的聲音。
“稟告圣上,已查出更換酒水的奴婢,但是他們不肯說是誰給的毒酒。微臣懇求用刑。”
“兒臣求見!”李璋在內殿外揚聲求見,打斷了殿內的審問。高福立刻出來,把他帶進去。
李璋沒有說多余的話。
他跪地道:“兒臣聽說宮宴的飲食出了問題,去查了查御膳房。有御廚認罪,說他受杜瀟然指使,取兩瓶宮宴用酒,交給杜瀟然。”
那名御廚已經被帶進來,唯唯諾諾道:“正是如此,卑職害怕酒水對不上賬目,心神恍惚,還因此切到了手。”
杜瀟然低著頭,身體麻木、神情錯愕,轉瞬間已忘了為自己辯解。
她的視線只能看到李璋垂在地上的衣袍。
玄青色的衣袍上繡著蟒,蟒有利爪,似扼住了她的咽喉。
“所以這一切,都是杜瀟然做的。”皇帝雖然在說杜瀟然,視線卻落在李璋頭上,“杜瀟然是皇后的女官,朕還需要繼續審嗎?”
這一聲詢問威嚴冷肅,殿內眾人頓時齊齊跪地。
皇后嘴唇顫抖,驚愕震怒地看著李璋。
她的兒子,她苦苦維護的兒子,竟然送來了扳倒她的證據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