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后想像毆打李璟那樣,打李璋一個耳光。她已經上前兩步,卻如凝固般,沒有動作。
“回稟圣上,”杜瀟然的手指緊緊摳著地面,頹然道,“都是奴婢做的。奴婢心儀楚王殿下,因妒生恨,設計構陷楚王妃。與皇后娘娘無關。”
這是一個荒唐的原因。
信與不信,只看皇帝一人的心意。
“太子覺得呢?”皇帝問。
他在分析判斷。
分析太子是否同這件事有關,判斷太子還有沒有救。
好在李璋的回答既無情,又讓皇帝欣慰。
“兒臣懈怠,未能防范此事;兒臣不孝,讓母后殫精竭慮。若此事同母后有關,兒臣愿代母受過,愿交出太子璽印,由父皇另行責罰。”
“你說什麼?”皇帝神情微動,一直坐在蒲團上的他,扶著高福的手臂起身。
皇后同樣大驚。
“誰要你代本宮受過?”她斥責道,“圣上若不信本宮,大可以廢后!”
李璋接過她這句話,問道:“母后肯嗎?”
你肯自請廢后嗎?
自請廢后,然后終止這場鬧劇,把這件事帶來的風波,獨自承受。
你若肯,待兒臣即位,你還是母后皇太后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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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后目光呆滯緊盯李璋的臉,張了好幾次嘴,卻說不出一句話。
剎那間她忘記呼吸,也不能夠呼吸。
像潮水洶涌,巨浪滔天傾瀉而下,而她沉入水底,在憋悶和撕扯中魂飛魄散。
她的兒子,讓她自請廢后?
這句話甚至不是皇帝說的。
雖然奴婢犯錯,罪責主子,但皇帝若有心袒護,裴氏若執意維護,遠不會到廢后那一步。
最多,最多禁足而已。
事實上,李璋是她生的第二個孩子。
她的第一個孩子是位公主,沒能養大。也因為此,李璋出生時,已經不是皇長子了。
立嫡立長。
雖說嫡在前,但皇帝對李瓏寄予厚望,讓皇后從不敢懈怠半分。
后來李瓏長大,得了兵權,又有朝臣擁護,終成心腹大患。
好在李瓏自作孽,被皇帝褫奪王位、囚禁終生。
但是皇子們已經一個個長大了,他們對太子位虎視眈眈。除掉一個,還有另一個。
李瓏、李琛,接下來呢,李璉?李璨?李策?就連她的親生兒子李璟,都不思輔佐兄長,而是和崔氏串通一氣,預謀奪位。
只有她,只有她一心一意為李璋鋪路。不惜犧牲掉另一個兒子的名譽前程,也要離間李策和李璟的關系,讓李璋順利登基。
可李璋呢?
他的眼神冰冷狠毒,甚至有深深的厭棄。
逼迫她自請廢后?若沒有我這個皇后,哪里有你?哪里有你嫡子的身份?若沒有裴氏壓制崔氏,太子不見得就是你!
皇后只覺得心寒徹骨。
她向前走了幾步,口中只是道:“你,你……”
未等再說什麼,已經天旋地轉站立不穩。
皇后搖搖晃晃,似失去了站立的力氣,摔下去。所有人都在冷眼看她,似乎只等著她自己摔死,少了這個麻煩。
只有一個人,跪行向前,接住了她的身子。
皇后勉強睜開眼。
那是李璟,是她視如棄子、一直傷害的兒子。
“母后,母后!”李璟呼喚著,眼神既痛又亂,絞盡腦汁維護自己的母親,“母后昏倒了,母后病了!御醫,林奉御!”
皇后的眼緩緩閉上,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。
昏倒的皇后被人抬去后殿醫治。
林奉御已經診斷出,皇后是肝氣郁結、驚慌心悸,但皇帝問道:“只是心悸嗎?”
只是心悸嗎?
這句話大有玄機。
“這……”林奉御支支吾吾道,“病情會隨著時間變化,或減輕,或加重。微臣再去診脈。”
此時太子出聲。
他端正地跪在地上,眉心微蹙,偏頭看向林奉御。
眼眸深不見底,聲音充滿關切。
“查仔細些,以前賢妃娘娘就曾因為驚嚇,心亂癲狂數年之久。今晚杜瀟然下毒毒害五弟,母后驚怒交加,這才昏倒。”
心亂癲狂?
林奉御短促地吸了一口氣。
術業有專攻。
皇族朝臣,都不會對御醫指手畫腳。如果他們說了什麼,那便是希望得到什麼答案。
但是太子的答案,也是皇帝的意思嗎?
林奉御不敢去看皇帝的臉,他的耳朵豎起來,轉身時遲疑又小心地停了停。終于,聽到了皇帝的旨意。
“難為了皇后,舐犢情深,又因為治下不嚴,自責至此。”
殿內仍跪著很多人,各個噤聲不語,只有趙王抬頭,神情恍惚,卻忍住了想說的話。
林奉御走出大殿,心跳慌亂、腳步發虛。今晚過后,他得讓同僚為自己診診了。
雖說醫者不自醫,但他感覺自己的癥狀,距離驚悸發瘋,已經不遠。
沒過多久,幾位御醫會診,再同時向皇帝稟告,說皇后因為受驚,神智已經失常。
太子李璋落淚,李璟扭頭看向葉嬌,葉嬌微微搖頭,示意他什麼都不要說。
歹毒的人理應得到懲罰,不管別人是否原諒皇后,葉嬌不原諒。
她敢跪在這里交代事情始末,就做好了同皇后對峙的準備。
李璟難道要為這樣的母后承擔罪責嗎?
就連李璋都為了自保,放棄皇后。
沒有必要,他們面前坐著的,不是昏聵的紂王,而是賢明的君主。
皇帝今晚始終忍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