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,”李策已經收回看向葬父男人的視線,坐回馬車暗處,距離車窗有些遠,“我們給他送個東西。”
云州刺史尹世才好不容易送走李策,腹誹了好一陣。
他都已經不去看歌舞不摟著美人吃酒了,楚王卻還要天天查崗一般往云州府衙跑。
楚王住在云州城外,一來一回要一個時辰,竟也不覺得累。
尹世才松了口氣,吊兒郎當地坐在桌案后,翻開一本文書,蓋在臉上小憩。
只是還沒睡著,便突然聽到下屬的喊聲:“大人,大人!楚王回來了!”
尹世才從座椅上彈起來,小腿撞在桌腿上,疼得抱住腿打轉。
“怎麼回事?”他瞪眼往外看,見李策已經進來了,頓時從暴跳如雷變成乖巧懂事,蹦了幾步,勉強站穩,齜牙咧嘴躬身道:“楚王殿下,不知您還有何指示?”
李策的指示只有兩個字:“蹲下!”
他快走幾步,按住尹世才的頭,把他塞進桌底,與此同時,門口的燕云已經轉過身,拉弓射箭。
箭矢飛向天空,遠處房頂傳來一聲驚呼。對方隨即反擊,潮水般的箭矢從天而降,飛入房間,釘在房間各處。
“突厥人打進來了!”尹世才大喊起來,魂飛魄散。
“是刺客。”李策糾正道。
不過即便尹世才不喊,刺史府內駐守的兵丁也已經避進安全之處,等著這一波箭雨過后,誅殺刺客。
尹世才蹲在桌底,用一種懷疑的表情看著李策。
這刺客是要殺我還是要殺你?不會是你帶來的吧?你真的——不是好人。
李策站在一根柱子后面,神情冰冷,對尹世才道:“你這里有一條密道,可出刺史府。”
“密道?”尹世才膽戰心驚,“下官不知啊!”
“以前這里的屬官呢?別駕、長史都在嗎?去問。”李策下令道。
尹世才不敢拒絕,向后面屬官的值房爬去。過不多久他又爬回來,身后跟著一位長史,驚喜地對李策道:“果然有!長史說他還沒來得及交代,就在這里,后面那堵墻有個夾層,可以離開刺史府。”
李策走過去,腰間垂墜的金玉撞在一起,“叮”地一聲,泰然自若。
“小心!”尹世才喊道。
“刺史大人可以起身了,已經沒有箭雨。”李策走到屏風后,仔細尋找,推開一道暗門,見里面設計精巧,甚至有日光散射下來。
尹世才連忙擠過去,李策卻抬手阻止。
“我自己去就好。”他道。
尹世才聽著院落里的廝殺聲,膽怯道:“下官想跟著殿下,保護殿下。”
“尹刺史忘了嗎?”李策道,“你是文官。”
他說著關上暗門,把尹世才和刺客擋在外面。
尹世才無力地捶了捶門,喃喃自語。
“你厲害,你把刺客引進來,自己跑了。”
長史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把刀,握在手中勸解尹世才。
“大人,人固有一死——”
尹世才躲在長史身后,點頭道:“人固有一死,可千萬別是今日死。”
出刺史府,是一座安靜的院子,再推門出院,聽到刺史府的廝殺聲已經小了。找到事先約定好的地方,青峰已換了一輛馬車,等在那里。
李策邁步進車,道:“回客棧。”
青峰用斗笠遮住臉,繞了個路,駕車駛出云州城,向客棧方向去。
“甩開那些刺客了吧?”他有些不放心。
其實這也不叫甩開,叫送人,送給尹世才了。
他那里有兵丁,方便對付。
“云州城里那些甩開了,”李策道,“但是就怕有人等在客棧,守株待兔。”
什麼意思?
青峰抬頭,見那個在云州城見過的紅衣女,就坐在客棧前廳,一面吃粥,一面看風景。
“好巧。”見李策和青峰進門,她笑著起身。
“那女人是誰?”
數百里外,天色漸暗,營帳外燃起篝火,可汗賀魯已經喝到微醺,詢問道。
“一個刺客,名扶風,”格桑梅朵道,“是我高價請來的,讓她仿照著楚王妃的模樣,細細打扮,接近李策。”
“聽說他很聰明,”賀魯道,“這是美人計嗎?李策看不出她是陷阱?”
格桑梅朵笑起來。
“可汗的敵人沒有這麼愚蠢,但是我先安排了一次刺殺,等李策逃出來,回到客棧,自然也便松懈了幾分。”
“那如果他看出扶風是刺客呢?”賀魯仍有些擔憂。
“就是讓他懷疑,”格桑梅朵道,“他懷疑,所以不會在前廳久留,會回到客房去,然后——”
她想著那個可能的場景,笑出了聲。
除去李策,無論是對突厥,還是吐蕃,都是好事。
紅衣女子的招呼,只有青峰點頭,算作應聲。
主仆二人向樓上走去,踩著牢固的臺階,一步步走進客房。
今日事出突然,他需要回去想一想,也等待刺史府的消息。
刺客是誰,長安派來的,還是突厥派來的?
有店小二正好提著熱水迎面走來,走得太快,差點撞到李策。李策下意識扶住那人的手,提醒道:“小心。”
青峰也關切道:“別燙到你自己。”
他們錯身而過,青峰回頭,見那紅衣女子已經放下碗筷,背對他們走出客棧。
他和李策對視一眼。
這座客棧不大,雖然緊鄰官道,但這些日子被李策包下,只給路人提供飲食,不能入住了。
紅衣女一副有些遺憾的樣子,慢慢走出客棧,回過頭。
從這里已經看不到二樓的情形,但是掐算著時間,他們應該已經進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