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步步后退,接著猛然轉身,前去回稟。
“城墻是用提前準備好的石塊補好的,沒有夯土,看來大唐早有準備。”探子稟告道,“咱們第一批攻入長城的漢子,恐怕救不回來了。”
“不可能!”賀魯道,“他們會在長城內,殺光守軍,奪取朔州。”
“可汗!”探子叩首,聲音悲切,“他們的尸體已經被推下來了,少說也有數千人,已經死了。咱們的敵人不是長城守軍,而是河東道行軍大總管,是葉長庚。打敗過吐蕃人的,葉長庚。”
吐蕃公主格桑梅朵抬起頭,神情冷厲,心中卻風起云涌。
竟然——
他竟然真的放棄云州,不去救助李策,也不相信突厥會攻打云州,來了朔州?
“怎麼回事?”賀魯看向格桑梅朵,手按彎刀,疑惑,也面露懷疑。
“如此看來,”格桑梅朵深吸一口氣,“咱們沒能騙過他,那就只能奇襲云州了。”
云州城外,叩門聲和哭求聲響成一片。
“求求大人,讓我們進去吧。”
“把我們留在城外,突厥人會殺了我們的。”
“我懷里的孩子要進城看病,能不能放我進去啊。”
然而厚重的城門關得嚴嚴實實,守門的衛士起先還不耐煩地解釋:“這是刺史大人的命令,怕進來奸細。”
到后來,他們只是冷漠地聽著這些哭求,一動不動。
無法進城的百姓面如土色,左看右看,又去求看起來有些本事的行路人。
“這位俠士,你們練功的人,不都能飛上城墻嗎?你能不能,跳到城墻上,跟刺史大人說一說啊?”
正低頭看書的嚴從錚合上書,看了看城墻。
他的確練功,但卻不能飛。
……
說嚴從錚是俠士,可能是看到了他隨意放在車板上的劍鞘。
從長安一路向北,他在山溪中沐浴,在篝火旁安睡,追趕過頑劣狂奔的野馬,也救助過道旁落難的行人。
這一路肆意瀟灑,果真如劍客般,放蕩不羈、自由自在。
也仿佛是,實現了一個久遠的愿望。
兩個人的愿望。
只是翻越夏州長城后,嚴從錚突然聽說,突厥人屯兵北境、或有異變。他猶豫了半日,還是決定渡過黃河,看看河東道的防守情況。
結果剛到云州境內,便聽說楚王李策出事了。
李策居住的客棧倒塌,又燃起大火,燒得干干凈凈。
嚴從錚震驚之下心急如焚,先是立刻轉向,快馬加鞭到云州來。走了一個時辰,突然勒馬而停。
“李策?那可是李策!”他質問自己,自嘲地苦笑。
那是從皇陵回京,兩年間便能協理朝政、迎娶葉嬌,瞞著皇帝,給李北辰一條活路的李策。
世間的死法兒有千萬種,他那樣的人,絕不可能死于倒霉。
嚴從錚雖然繼續趕路,卻已經放下心,準備到云州仔細看看,看看李策在賣什麼關子。
事有不巧,城門關了,而城外有數百百姓,急著進城。
“稍等一陣,”嚴從錚安慰向他求助的百姓,“既然要御敵,還會打開城門,出來挖壕溝、布荊棘、鋪設攻城障礙。到那時,你們再進。”
即便云州新任刺史尹世才不懂這些,河東道云州守軍也會懂。所以城門只是暫時關閉,還會打開。
城外百姓聽到這些,稍稍放心。
“這位俠士,您懂得還挺多。”
“大俠,你餓不餓,我這里還有點干糧,你嘗嘗,自己家烙的大餅。”
嚴從錚抬手推辭,那女人不好意思再讓,但是她的女兒上前,雙手捧著一個煮雞蛋。
那女孩眼睛大大的,穿著粗布衣服,雖然不說話,但是笑出一對梨渦。
“哥哥,”她的聲音清亮動聽,“這是阿瑤在山里撿的野雞蛋,可好吃了。”
嚴從錚神情微動。
她看起來跟北辰一樣大,也是個心善的孩子。
不知道北辰走到了哪里,是不是也像她這般,健康結實。
嚴從錚接過雞蛋,又遞回去一串銅板:“算是我買的。”
“阿瑤,快把錢還回去!”
女人責怪著名叫阿瑤的小姑娘,取過孩子手中的錢串,這個時候,城門開了。
從里面沖出一隊官兵。
最前面的肩扛令旗,騎馬高呼:“清道!清道!”
后面的提著鋤頭、鐵鏟等物,飛奔而來。
果然如嚴從錚所料,他們要挖寬壕溝,阻止敵人的攻城車。
百姓見城門開了,心有余悸地提起行李包袱,便往城內去,可兵將擋在城門口,大聲斥責:“不準進!不準進!為防奸細,城門從今日起,禁止進出!”
百姓面面相覷,幾個膽小的當場便哭出來,而幾個性子急的漢子,忍不住同守軍吵起來。
“不讓我們進,是要看著我們被突厥人屠殺嗎?”
“對啊!你們是不是人?是不是我們的族人?”
守軍揚起皮鞭:“說不準進就不準進,這是軍令。”
皮鞭甩出,朝百姓狠狠打來。幾個人吃了鞭子,抱頭逃走,可更多的人卻激憤地上前,要討個公道。
“我有籍冊,我們是云州百姓!”
“我有路引,是經商的。”
“我們不是奸細,不是!”
“我管你們是誰?”滿臉橫肉的頭領騎在馬上,居高臨下再次揮動皮鞭,“滾開!”
皮鞭朝許多人掃來,而最前面,站著驚慌失措的阿瑤。
只不過這一次,皮鞭沒有傷到任何人,反而停在某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