誰啊?
說話這麼難聽。
朝臣紛紛看去,見到那人的臉,便也不奇怪了。
說話的是京兆府府尹劉硯。
他高舉笏板,出列道:“臣請抽調河北道、河南道府兵,支援河東。”
“不用劉府尹關心,”宋守節嗆聲道,“兵部早有對策,只是調兵乃軍機大事,不可宣之于朝堂。”
劉硯放下笏板冷笑一聲:“最好是有對策,不是對付,到最后朝堂對罵,也只能說句對不起。”
宋守節臉色僵硬,氣鼓鼓地看一眼兵部侍郎姜敏。
姜敏會意,道:“劉府尹請安心,即便突厥打到長安,我兵部也會各個披甲上陣,保護府尹安全。不會說對不起,也不會相對而泣的。”
劉硯冷哼道:“總之,此事非同小可,就有勞各位了。”
有了這個小小的沖突,早朝后,李璋有意無意詢問李璨:“劉硯……是楚王的人?”
“劉硯啊?”李璨正在吃一塊隴右道送來的密瓜,聞言拿起絲帕,輕輕擦拭唇角,道,“他是圣上的人。”
劉硯在京都沒什麼朋友,摳門、軸、說話的難聽程度跟言官不相上下。他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待了許多年,考績總是不好不壞,也便沒有挪動過。
“圣上病了,”李璋走過來,給李璨添了一盞茶,問,“他還是圣上的人嗎?”
李璨端起茶盞,放松的身體一瞬間緊繃,想了想道:“他如今是太子殿下的人。”
李璋不置可否地笑笑,看向窗外。
外面很安靜,偶有宮婢內侍小心走過,極目看去,也沒有見到那個紅色的身影。
不知她在宮里住得慣嗎?
葉嬌走路的速度很快,快到宮中服侍她的婢女很難跟上。
她穿過兩條甬道,消失不見時,婢女才走到第一條的岔路口,左右看看,不知該往哪里去。
會不會是去了賢妃那里?
婢女猶豫半刻,只好揣測著,向圣上養病的宮殿走去。
而此時葉嬌已經到達中書省。
樞密院、中書省、御史臺這幾個官署緊挨在一起,距離命婦苑很近,這是葉嬌愿意入住命婦苑的原因。
樞密院輔佐宰相、分掌軍政;中書省秉承君主意旨、掌管機要;御史臺負責糾察官員、肅正綱紀。
葉嬌同往常一樣,在樞密院門口站了站,又走到中書省,詢問有沒有楚王的消息。
這里的人已經見慣不慣,一位官員回答道:“還沒有。”
葉嬌想走進去看看,他們并不阻攔。只是她只能走進院子,卻不能走進任何一間房屋,不能看到任何一冊文件。
葉嬌如今已不是朝臣,只是楚王妃,這些人容她如此,已經很不容易。
葉嬌很識趣。
她轉身離開,卻聽到有人喚了一聲:“楚王妃稍候。”
寬闊的道路盡頭,慢慢走來一行人。
一個小內侍扶著高福,走在最前面。
高福憔悴了很多,對葉嬌俯身,溫和地笑著。
“高總管!”葉嬌欣喜地回應,幾步走到高福身邊,想詢問高福皇帝的病情,卻發現高福身后的內侍,人人捧著箱子,里面放著什麼雜物。
他們的神情也不太好,雖然極力克制,卻隱隱有些悲憤。
“出什麼事了?”葉嬌問。
“圣上病重,”高福一面引著葉嬌向外走,一面解釋道,“奴婢已無力處理內侍省要事。太子殿下安排賢臣接任,容奴婢專心照顧圣上了。”
高福說著向前走,卻發現葉嬌并沒有跟上。
她一襲紅衣,站在斗拱紅柱下,咬唇道:“你是內侍監,他這是奪權。”
圣上才病了多久,太子就藏不住了。
撤換掉圣上的心腹,一點一點,換上自己的爪牙。
“噓。”高福又緩緩走回來,神情微動面露感激,卻低聲提醒葉嬌,“王妃慎言。這是宮里,說話要小心。”
葉嬌知道這是宮里,也知道太子一手遮天,但是自從認識高福后,她沒把他當作奴婢看待。
他總是那麼溫和,揣著善意,有時候簡單一句話,便能緩和氣氛,讓皇帝露出笑容。
葉嬌初時很怕見到皇帝,因為有高福在,她才安心了些。
內侍省傳達詔旨、守御宮門、管理宮事,李璋是要把整個皇宮把控在自己手中了。
“走吧,”她抿唇邁步道,“總管去哪里?我送你。”
“奴婢何德何能,有勞王妃呢?”高福笑起來。
他示意一名捧著木匣的內侍走近,在里面翻找了一會兒,摸出一個木質的磨合羅娃娃,雙手捧著,遞過來。
“乞巧節臨近,這是宮里做的小東西,王妃若不嫌棄,拿去玩吧。”
葉嬌接過來,道了聲謝。
她從沒有認真過過乞巧節,也不怎麼喜歡小娃娃,她覺得高福也應該不會喜歡娃娃。
所以回到寢殿后,葉嬌認真找了找,終于擰開娃娃的頭,在空心的身體里找到一枚鑰匙。
鑰匙上拴著布條,上面只有兩個字:“中書。”
這是中書省的鑰匙。
有了中書省的鑰匙,出入就方便了。
當然,不能白天出入。
傍晚時分葉嬌又去了一次中書省。她躲在暗處,等官員下衙,避開守衛,開門進去。
屋內有些暗,她的目光掃過桌案,小心翻動一冊冊文書,終于看到河北道和河南道的兵馬調令。
她的眉心微微蹙起,仔細看了一遍,把文書放回去,屋內已暗得看不見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