數萬突厥軍,他一個人斷后,怎麼可能活著回來?
城門再次關閉,腰桿木鎖鎖住豎栓固定橫栓,后面再用巨石堵住,最后再鎖一道內城門。
城外已沒有同袍。
茫然四顧,盡是敵軍。
“死傷多少?”
“七百。”
“退!”
葉長庚時而在陣前沖鋒,時而下令撤軍逃跑。
他們隨身帶著吃的,不需要埋鍋造飯,也更能隱蔽行跡。
好消息是,賀魯因為他們,推遲了進攻云州的時間。
壞消息是,賀魯抽調兩萬兵力,七日后,把他們圍在了云中城西北。
“咱們這回,還跑嗎?”
軍卒中,有個不起眼的男人道。
“張小莊,”刀疤臉的羅老二把懷里最后一塊胡餅拿出來,拍在同伴身上,“吃了這個,”他抬手綁好張小莊大腿上的繃帶,囑咐道,“別做餓死鬼。”
“當然要跑。”
葉長庚揮劍在地上畫了幾條線,高聳的是山,蜿蜒的是水,幾條可以行軍的道路縱橫交錯。
“我們在這里!”劍尖指向某處,葉長庚道,“我們佯裝從這里突圍,只留下兩千人,其余人背向而行,走山路,從這里離開,回朔州。”
終于要回朔州了。
只是能不能活著回去,還要看天。
“希望是晴天。”葉長庚最后道。
“為何?”部將神情不解。
葉長庚手中的劍在空中揮過,起伏間宛若銀河。
“這座山里最好走的路是水路,沿著河流向下,便能躲過突厥追兵。但是只要下雨,河水便會沒過大腿,引發山洪。”
部將們面面相覷。
出發前只挑了精壯擅騎射的軍將,沒有挑會鳧水的啊。
“沒有別的路了嗎?”
“沒有,”葉長庚道,“你們帶隊先走,千萬別走錯了路。”
“將軍呢?”
“我啊?”葉長庚爽朗地大笑,“我還沒有殺夠突厥人!你們在朔州城,等我回去。”
雖然葉長庚這麼說,但是帶兵離開的部將齊齊看著他,像是已經站在他的墓前,黯然神傷。
“走吧。”葉長庚翻身上馬,沒有給他們傷懷的機會。
“咱們還走嗎?”一望無際的草原、平靜如鏡的河流、起伏的低矮山巒、以及千人騎兵。
風景很好,但是——就這麼走下去嗎?
這一路上他們并沒有刻意隱藏行蹤,昨日捉到一群黃羊,甚至美美地烤了羊肉。
香味飄出很遠,也不擔心被突厥人發現。
青峰吃完半根羊腿后,摩拳擦掌想要打仗。
但李策只是要他們繼續走,繼續走。
到底走去哪里啊?
“再走半日。”李策面色蒼白,長久未能休息好,再加上思慮過重,他的身體日漸虛弱。
“半日后呢?”青峰問。
“半日后向西南方向折返,”李策笑了笑,“然后你就可以忙了。”
西南是哪里啊?
青峰向后看了看,而與此同時,一個女人站在低矮的山坡上,看向遠處的草浪。
草原上起了風,便如同大海一般。
只是這浪花的盡處,是她的敵人。
“找到你了,”格桑梅朵唇角勾起,“楚王殿下。”
汛期剛過,黃河河道很寬。
河南道節度使李丕站在船上,目之所及,皆是船只和兵馬。
楚王妃信守諾言,大軍剛到黃河邊,便看到了整齊排列的貨船。這些船不光有安國公府的,還有一些沒有掛旗的,想必是楚王的私產。
葉嬌同一個瘸腿的男仆說了幾句話,便跟隨大軍繼續向北。
渡過黃河到達晉州。
從軍營里帶出的糧食吃完了。
“晉州的糧草準備妥當了嗎?”李丕看到遠處的客棧,詢問部將。
“末將去問問楚王妃。”部將掉轉馬頭,尋找葉嬌。
半刻后,他驚慌失措回來,距離尚遠便大聲稟告。
“不好了!楚王妃跑了!”
楚王妃跑了,將士們要餓肚子了。
……
寬闊的官道上,李丕被馬匹揚起的灰塵嗆到鼻子,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。
他從下屬手中接過手巾,擤過鼻涕,把毛巾隨意搭在馬鞍上,問:“跑了?跑哪兒去了?你們兩萬人,看不住一個女人?”
怎麼會看不住呢?
那女人即便用紅紗遮面,也因為挺拔的身姿、玲瓏的曲線,饞得兄弟們時不時就要瞄上一眼。
可她就這麼在眼皮底下不見了。
同時找不到的,還有她承諾的軍糧。
對了,她自己都是要做軍糧的。
“這可怎麼辦?”軍將道,“沒有糧食,咱們總不能挖樹皮果腹吧?她把我們騙過黃河,以為就可以溜走了?可恨!真應該把她吃了!”
李丕看了軍將一眼,語含奚落道:“弄丟了人,跟我發瘋有什麼用?讓他們先等等,前面是客棧,你們幾個跟著我,去簡單吃些吧。至于葉嬌,抓到了送給你煮。”
希望你有那個膽子。
不過葉嬌的模樣不像是要騙他們。
見過了那些商船,李丕相信她有這個能力。
只不過無緣無故消失,也太隨心所欲了。
客棧就在眼前,從遠處看,長長的圍墻看不到頭。走近了看,大門關得嚴嚴實實。
軍將上前敲門,門應聲而開,里面站著一個女人。
正是葉嬌。
她仍穿著那件紅衣,頭上一支金簪,面紗被風吹起,露出一張傾國傾城又略帶嬌憨的臉。
那張臉面含笑意,笑得從容不迫。
“找到你了!”部將說話的語氣有些恨恨,然而很快便戛然而止。他張大嘴巴一動不動,看向葉嬌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