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們能守住嗎?”
一處宅院的大門露出窄小的縫隙,一個女人探出頭,向外看了看。
大街上空無一人,家家門窗緊閉,偶爾有個士兵往刺史府方向跑去,似乎是要傳令。
“娘,打贏了嗎?”身后有個聲音突然出現,嚇了婦人一跳。
“阿瑤!不是讓你躲地窖里去嗎?”婦人關門轉身,看著面前只有十歲的女兒,斥責道。
“我擔心爹爹。”阿瑤踮腳向外看,被娘擋著,又跳起來,“而且哥哥一直在地窖里磨刀,吵得很。”
從越來越窄的門縫里,阿瑤看到一個傷兵拖著腿走過。
“你爹是丁壯,輪不到你哥上戰場,你快回去躲著。”婦人推著女兒向前走。
“一直不用上戰場嗎?”阿瑤瞪大眼睛,緊張地問。
“等城破了,就得上。”一個十四五歲的年輕人從地窖里冒出頭,貓一樣竄出來,手里握著砍柴的刀。
“小池!你這是干什麼?”婦人緊緊攥住兒子的胳膊,“說了用不上你!”
“我去幫爹爹,”小池穿著短衫,露出壯實的胳膊,“就算不上戰場,也能搭把手。”
“你先藏進去,”婦人苦口婆心把小池往地窖里按,急得出了一頭汗,“咱們家已經有人幫忙抗敵,你不能再去!”
這時響起敲擊大門的聲音:“家里有油嗎?”那人急急道,“火油不夠用了,刺史讓把各家各戶的油都送去。”
竟然用上了火油嗎?
敵人若要攻城,需先經過鋪設蒺藜、鹿角木、陷馬坑、拒馬槍的城外,再貼近城墻。
這時墻上會往下丟巨石、檑木等物,最后仍然無用,才會燒火油澆下去。
突厥的攻勢這麼可怕嗎?
婦人怔住,兒子小池卻高叫一聲:“還有十斤羊油!”
他掙脫母親的手,向廚房跑去,很快端著羊油出來,打開門慌忙跑了。
砍刀被他綁在腰里,搖搖擺擺,讓人擔心會不會碰到他的大腿。
“小心啊!”婦人追出去,跑到大街上喊。只喊了這一句,突然張大嘴巴不說話了。
遠遠的城墻上冒起數股黑色的濃煙,火箭射入城池,不少人家的房子著火,遠處傳來奔走救火的聲音。
“娘!”阿瑤的頭擠出來,婦人再次把她按回去。
“你去地窖躲著!”
“娘去哪里?”
婦人轉身去找水桶,恨恨道:“娘去救火。”
都是街坊鄰居,怎麼能看著他們被燒,無動于衷呢?
城墻下的值房里,李策微微咳嗽著,閉目道:“上墻了。”
“是,”青峰守著李策,向外看了一眼,“殿下應該避到刺史府去。”
城墻上已經聽到沖殺聲,雖然第一個登城的敵兵被砍斷頭掉下去,但是更多的人翻上城墻,與守軍血戰。
“這里更近,”李策道,“能更早知道軍情。”
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城門每次被撞擊時,大地都在震顫,房頂甚至掉下灰來。
城門依舊牢固,守軍寸步不退。
“一個時辰,”李策道,“還有一個時辰,突厥必退。”
青峰重重點頭。
玩樂時的一個時辰很快,轉瞬便不見了。可打仗的一個時辰,難得很。
“接住他!”一個傷兵被人連拉帶抱拖到城墻下,交給負責治傷的醫者。他的衣袍被鮮血浸透,一時看不出是哪里受傷。
“快來人來人!他快死了!”這個傷兵還沒有探查清楚,另一個已經被抬過來。
這次的傷口很明顯,因為傷者的一條胳膊被砍斷,血流遍地。
“快先救救這個!”又一個人被抬下來,然而醫者只摸了摸那傷者的脖子,便搖頭道:“不用救了,已經死了。”
救治這邊忙中有序,運送軍械那邊繁忙混亂。
“箭箭箭!”一個麻子臉的士兵從城墻上跑下來,接過民壯遞上的箭筒,又急急往回跑。
“兄弟兄弟,”身后的民壯大叫,“傷!你的手!”
忽然被喊兄弟,士兵轉過頭應道:“來不及了!”
民壯跟著他往墻上跑,手里拿著金瘡藥,灑在他的手背上,動作利落地包扎。
士兵有些意外,神情微僵道:“多謝。”
“應該多謝你!”民壯感激道,“謝謝你守住城池,保護我們這些老百姓。”
“箭!箭來!”城墻上傳來催促的聲音,士兵向上跑,把箭遞過去。
箭安裝進弩弓,十箭連發,迅疾如雷。
“大哥!”送箭的士兵一面幫忙加裝箭矢,一面道,“有個人謝我呢。”
“張小莊,你能不能有些志氣!”操控弩弓的人有些不熟悉,他刀疤臉、高個子,眼神煩躁,“咱們在用命守城,他們謝一謝又怎麼了?娘的!老子本來是個強盜!”
是啊,他們是強盜,如今卻在這里抵抗強盜。
“以前是強盜,”張小莊把倒在弩弓旁的同袍拖拽到一邊,低頭拾起他懷里的陌刀,“以后不是了。”
“咱們跟他們可不一樣!”刀疤臉羅老二道。
張小莊想要問為什麼,卻見突厥人撲上來。
他揮刀砍倒一個敵兵,小腿卻猛然酥麻。張小莊跪倒在地,見一根尖銳的箭矢,刺入了他的小腿。
“大哥!我中箭了!”他驚叫著抬頭,迎面灑下一片血雨。
一片通紅中,張小莊驚怔地看到,刀疤臉羅老二抬手捂住了脖子。
羅老二的脖子被突厥人砍傷。
雖然他努力捂著,但是脖子上的洞太大了,鮮血噴濺而出,灑在張小莊身上,也灑在弩弓上。
盡管如此,羅老二卻只用一只手按著傷口,另一只手還在努力扳著弩弓機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