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連忙喝水,聽到葉長庚在高聲抱怨。
“邊關將士不怕流血,京都官員倒要休戰?”
“就是,”尹世才接腔道,“連本刺史都不怕打仗!他們怕什麼?”
“慎言。”李策開口阻止葉長庚。
“這是好事。”雖然眼神清冷,但李策笑了笑。
“好在哪里?”葉長庚悶聲問。
“葉兄可以成親了。”李策道,“想必裴家聽說休戰,已經開始準備送親。”
“送親的人都定下了吧?”絳州裴家今日很熱鬧。
裴家距離京都更近,詔令還沒有送進云州,他們已經接到消息。
既然停戰,婚禮便可如期舉行。
嫁妝早已備下,雖然不如其他幾位小姐豐厚,但也能說得過去。左右安國公府不缺銀兩,他們裴家是下嫁,無需鋪張浪費。
“小姐,”這日臨睡前,奶娘猶豫良久,還是趁著左右無人,小心翼翼地詢問裴茉,“小姐生母早亡,繼母也不在身邊,不知幾位嬸娘,有沒有教小姐……那個?”
“哪個?”裴茉放下書冊,疑惑道。
奶娘指了指床。
……
指床,自然是指床事。
宮中皇妃,有嬤嬤教引床事,大戶人家的小姐出嫁前,也有家中母親或用畫本暗示,或簡明扼要教導。
成婚前,絕不能讓她們被情色之事玷污。
成婚后,也不能讓她們看到丈夫便瑟瑟發抖,無法行房。
裴茉臉頰一層紅暈,心底卻壓著巨石。
“這個……不用教吧?”
她奉命嫁入安國公府,去做密探,去協助皇后和太子監督葉氏。她的丈夫必然對她處處提防,也許根本不屑于與她同房。
奶娘含笑看著裴茉,向她這邊靠了靠,低聲道:“秦嬤嬤也沒有教?”
秦嬤嬤是皇后和太子妃派來教導規矩的。
“沒有。”
夜已深,裴茉起身向床邊走去,奶娘展開錦被,為她放下帳簾。
“奴婢笨嘴拙舌,也說不好這個,”奶娘躊躇片刻,俯身叮囑,“但有一樣,事事要順著丈夫,別怕痛,忍著痛,忍一會兒就好了。”
鉆進被窩的裴茉打了個哆嗦。她把被子拉起來,遮住大半張臉。
那事兒……能有多痛啊?
“還有呢?”她的聲音里沒有羞赧,只有對未知的恐懼。
“小姐別擔心,”奶娘也怕自己嚇到裴茉,安慰道,“一切聽姑爺的,他要脫衣,便脫衣。他喜歡你穿著來,便穿著來。有些貴人的嗜好奇怪,你忍上幾次,實在受不了,就給他納妾。但千萬記得,小姐生養了孩子,才能準許妾懷孕。”
裴茉臉色發紅,靜靜點頭。
嗜好奇怪?能有多奇怪?
奶娘掩上門出去,心中也有淡淡的擔憂。
小姐的書很多,可惜沒有春宮圖。
京都長安的夜色要亮一些,燭光也亮。
六皇子李璨斜靠引枕,看一本畫著許多圖畫的書。
每頁看完,他會抬眼示意,跪在身邊服侍的林鏡便會伸出手,為他翻動一頁。
無論翻快翻慢,李璨從不責備。有一次林鏡去取書,一整摞書劈里啪啦掉在李璨身上,他也沒有動怒。
在下人眼中,六殿下對這個剛剛贏來的小廝,有些過分寵愛了。
這個小廝穿得好,吃得好,每日甚至還隨意出入,沒人敢攔。
攔也沒用,人家是兵部吏員,要去官署應卯。
可是這小廝也太閑了些。
唯一的活兒就是給殿下翻書。
殿下看書嗎?他分明在看林鏡,所以翻快翻慢,都無所謂。有一回還放顛倒了,被點燈的仆役提醒,再顛倒回來。
看完最后一本,林鏡還要去取,李璨抬手揉眼。
即便是不看書,一直這麼睜著,也挺累。
“林鏡,”李璨坐直了些,迷迷糊糊便往床上去,一面脫衣一面道,“我把你娘接來了。”
林鏡如死水般平靜的臉上掠過一絲慍怒:“殿下贏了我,可沒有贏我娘!”
李璨打了個哈欠,倦意掩去他的鋒芒。
他溫聲道:“就在你住的那個小院子。因為你賭輸了房子,老人家日日都在哭。我騙她說你提了職跟著我做事,她才好了些。”
林鏡轉身便走,要去看看母親怎麼樣。前腳尚未邁出,身后傳來李璨的聲音。
“把洗腳水端過來。”
林鏡怔住,門口的仆役松了口氣。
這小白臉總算有活兒干了。
林鏡沒有拒絕,他接過仆役手中的洗腳盆,端到李璨床頭,重重放下。
又要走時,李璨邀請道:“一起泡嗎?”
林鏡心底一陣惡寒,猛退一步向外走,速度快得幾乎是逃跑了。
李璨無辜地歪了歪頭。
他已取下發冠,微亂的頭發搭在肩頭,疑惑地詢問門口的仆從。
“他不會笨到感覺不到我對他好吧?”
仆從不敢言語。
您那是對他好嗎?您是惡心他吧?林小大人一看就是只跟女人一起泡腳的那種啊。
“沒關系。”李璨雙腳沒入水中,笑意散在臉上,自得其樂地晃動腳趾,閉眼靠在床柱上,像是隨時都會睡去。
好在林鏡沒有被嚇跑。
為了省錢,他干脆把租的房子退租,安安穩穩住下了。
白日在官署做事,下衙后回去聽從差遣,沒時間賭錢,也便很少飲酒,身體都好了不少。
林鏡不愛說話,可三五日后,還是認識了六皇子府上所有人。
護衛仆役、小廝廚娘,甚至是送菜的商販,還有幾個雖然年紀大,卻沒有發賣,養在宅邸的舊日仆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