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老夫人連連搖頭。
“娘只要你,”她伸出手握緊姜敏的手,“娘快死了,你就算要出門,也等娘交代完后事吧。”
姜敏的淚水瞬間涌出眼眶,他的妻子也在一邊拭淚。
“娘,您可別亂說,兒子不走就是了。”
姜老夫人只醒這一會兒,便再次沉沉睡去。
她沒有交代后事,也沒有松開姜敏的手,也不管姜敏跪得太久,膝蓋能不能受得住。
姜夫人無奈地給姜敏墊了個蒲團。
夫妻倆枯坐等待,而原本要交代后事的母親,酣睡如同嬰兒。
姜敏有些懷疑母親是不是裝的。
但他是個孝子,不能那樣懷疑。
第二日,大理寺傳喚楚王李策上堂。
“咱們給他臉了是不是?”
葉嬌一巴掌拍在桌案上,震得李策眼前的粥碗跳起來。
他連忙扶住,笑起來。
“現在就忍不住了?以后憋屈的日子,還有很長。”
“趕緊的吧!”葉嬌氣哼哼地起身,“你去大理寺,我去看望姜老夫人。”
李策笑著離開食案,對葉嬌豎起大拇指。
“讓她多躺一個月。”他囑咐道。
……
葉嬌不是因為長公主發了請柬,才去參加宴會。
她也不是因為裴茉獨自前往,要保護兄嫂。
她去那里,是因為當她在酒樓用飯時,李策讓她去辦一件事。
“姜老夫人與長公主交好,必然也收到了請柬。嬌嬌若見到她,讓她稱病拖住姜敏吧。”
這是李策交代的話。
大唐以仁孝治國,官員父母生病,必須侍疾。若父母亡故,也需脫掉官袍,守孝三年。
昨日葉嬌專門挑了姜敏家門口那條坊街走,果然遇到姜老夫人。
她鉆入姜老夫人馬車內說話。
“難得見到楚王妃,不知道王妃有何指教。”姜老夫人白白胖胖,有著與葉嬌母親不同的風范。
那是從小到大都沒有吃苦受罪,且地位顯貴安享晚年的模樣。
葉嬌想了想,覺得也可能是因為,姜老爺是在最后一個孩子長大成人后,才過世的吧。
葉嬌怕待得太久引人懷疑,開門見山道:“請老夫人假裝生幾日病。”
姜老夫人錯愕地張著嘴,旋即大笑起來。
“那可不成,”她樂呵呵道,“前些日子老身去探望圣上,圣上還說,羨慕我壯如黃牛,或許有彭祖之壽。我就算是吃隔夜菜,都不會鬧肚子,怎麼生病啊?”
“我可以幫忙。”葉嬌瞇眼笑。
姜老夫人肉乎乎的胖手握住葉嬌,突然鄭重地低聲道:“那你說說,為什麼我要生病?”
姜老夫人后來答應了。
所以她才會在裴瑤撲過去時,正照著裴瑤的方向躲,倆人撞在一起齊齊倒地。
所以她才會躺在家里,生著御醫都束手無策的“驚癥”。
所以今日葉嬌前來探望,她才會屏退一大群侍疾的媳婦丫頭,起身在屋內踱步,活動筋骨,對葉嬌道:“楚王妃說得不錯,姜敏一聽到大理寺審案,就著急忙慌要去面圣。幸虧我把他攔住了。事關楚王府的案子,是大案。圣上和太子自有定論,姜敏怎麼能意氣用事呢?”
老太太雖然沒有吃過苦,但她見過大唐朝廷的血雨腥風。有些話不必明說,她也能懂。
“姜大人現在去哪里了?”葉嬌小聲詢問。
“睡去了,”姜老夫人道,“差點被我熬死。”
葉嬌捂住嘴,有些震驚。
拖住他不讓他出門就行了,怎麼還能“熬”啊?又不是熬鷹。
“你放心,我有分寸,”姜老夫人反而安慰起葉嬌來,“畢竟我只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,我最疼姜敏。”
生了這麼多啊?
葉嬌的嘴仍然沒有合上。
姜老夫人以為葉嬌疑惑為何最疼姜敏,于是耐心地解釋。
“當然最疼他了,他的官兒最大!”
葉嬌:……
這麼直白嗎?
姜老夫人甩甩胳膊伸伸腿,繼續道:“當然,也是因為這孩子孝順懂事、說話好聽。”
葉嬌:……
姜敏說話好聽?
這就像葉夫人夸葉嬌脾氣好一樣,太離譜了。
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,“咚咚咚”三下,接著是姜敏關切的聲音:“母親,您好些了嗎?”
葉嬌回頭,見姜老夫人已經躺到床上去了。動作之快,像是在變戲法兒。
剛才還在甩胳膊甩腿像在練習《五禽戲》的她,此時蜷縮身體、緊閉雙眼、鎖著眉頭,吭吭唧唧。
“我活不了了……咱們家,咱們家的賬冊呢?我要交代后事。”
姜敏在門外更加著急:“聽說楚王妃來了,此時也在屋內嗎?”
葉嬌應了聲是,打開門。
姜敏先去安撫母親,過了好一會兒,才引葉嬌來到前廳,同她說話。
“楚王怎麼樣?”
“今日受審。”葉嬌道,“他讓我給大人捎句口信,他說這件事他自有辦法,請大人把要呈上說情的奏折收回來吧。”
“奏折?”姜敏紅著眼驚訝道,“楚王怎麼知道?”
他熬了一夜,熬到上朝時間已經過了,母親才好了些。姜敏沒有回去睡覺,他拐去書房寫了一道奏折,正準備讓下屬送呈中書。
葉嬌懇切道:“因大人明辨是非,又常常直言上諫,見到不平之事,自然會仗義執言。只是,大人乃大唐朝廷中流砥柱,是兵部穩定的保障。
突厥使團就在京都,大唐四境番邦虎視眈眈。大人好好的,兵部才能好好的,大唐才能好好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