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能編,編得本官都要信了。”
尹世才倒吸一口冷氣。
“說!”
劉硯端起茶盞要摔,怕摔碎了,只是頓在桌案上,厲聲叱問:“你到底是如何勾結突厥,賤賣糧草、誣陷楚王的?”
胡稼怔在臺下,魂飛魄散。
公堂外雷聲隆隆,下雨了。
“下雨了。”
六皇子李璨正在屋內制香。他說話的聲音很小,似乎唯恐吹散香氣。
一張白布鋪在地板上,上面放著桂花花枝。他贏來的男人林鏡不情愿地跪在地上,摘掉細小的花瓣,放進白瓷碟。
桂花難摘,香也難制。
要調和掉桂花太過濃郁的香味,加入別的香料,再用溫水熬香,用瓷瓶收香,一瓶香料常常需要三日才能制成。
這是風雅之事,林鏡當然不會理解。
所以他摘掉的香料掉在地上,竟然因為舍不得,用手攏在一起,放回碟子。
“不要那些,”李璨提醒他道,“用了臟的,香料就不金貴了。”
“有多貴?”林鏡道,“東市早集上,一文錢買兩瓶。”
李璨頓時氣結,正要教他分辨香料等級,便見隨從冒雨走到殿門外,似要稟報什麼,但是看到林鏡,欲言又止。
“說吧。”李璨眉眼微抬,淡淡道。
隨從遲疑著,低聲稟告。
“大理寺在審楚王賣糧案,原本昨日抓了葉將軍,今日已經放了。這會兒胡稼在堂上,被劉府尹查出曾進出云州城門,到突厥境內去。”
李璨同李策是兄弟,關注兄弟的案子,沒什麼錯。
“他到突厥境內做什麼?”李璨臉上有一層薄薄的笑,“同突厥人串通,栽贓九弟嗎?”
隨從不敢答話,默默站在殿門口。
“再去問,”李璨揮手,“不等我這瓶香料做完,就有消息了。”
他嘲弄地看著外面的雨,微微搖頭。
太子說他已安排妥當。這便是他所謂的安排妥當嗎?
漏洞百出!
尹世才當然不會帶著城門記檔回京,但李策會想到。說不定胡稼在北地的一舉一動,都在李策眼中。
他那個心眼兒,多得像是池塘里的蓮藕。不過說起蓮藕——
“家里有干荷花嗎?”李璨問道。
“沒有。”林鏡冷冰冰地回答。
“曲江池還有一些殘荷,”李璨興沖沖道,“你去給我摘幾朵,我要制香。”
林鏡懨懨地把手里的桂花丟在碟子里,站起身。
“注意你的態度。”李璨警告他。
林鏡頭也不回沒入雨中。
李璨又揚聲喊:“撐起你的傘!”
回答李璨的,是林鏡漠然的背影。
胡稼無法回答劉硯的問話。
為什麼出入城門?當然是為了嫁禍李策。
為什麼要嫁禍李策——這是太子的安排。
他帶著這樣的任務從長安北上,卻一籌莫展。
無奈之下,胡稼只能盡量拖延送糧時間,希望軍中嘩變,讓圣上治罪李策,太子的目的達到,他也能完成任務了。
可葉長庚搜集城中富戶的糧食,暫時果腹。
河東道守軍硬氣得很,餓著肚子,也把突厥打敗了。
等胡稼送到糧草,其實聯軍已經會合,沒起到什麼作用。
他還能怎麼做?在云州城輾轉反側,夜夜難眠時,他收到了太子的信。
太子說,戰時有戰時的辦法,休戰有休戰的辦法。
沒有明說,點到為止。
這種不能走露風聲的事,胡稼不敢讓別人去辦。他親自出門,可他明明記得,每次他都用尹世才的府衙腰牌,命令城門守官不得記錄他進出城。
怎麼劉硯的記檔上,有他的記錄呢?
胡稼奪過尹世才手中的記檔,仔仔細細看了一遍。
這記檔不像是偽造的。
那便是說,當初城門官寫了兩份記檔。一份假的,一份真的。假的留在云州,真的送到大理寺。
外面下著雨,胡稼感覺自己已落入水中,水流淹沒他的口鼻,讓他無法呼吸,溺水而亡。
但外面還有別的聲音。
那是誰的皮靴踏在水里,快速走近。
“大人——”一個文官模樣的人冒雨前來,稟告道,“屬下已查清從京都到云州的三十四家柜坊賬目,查到有人在其中四家柜面,分批存了四千兩白銀。”
四千兩白銀,那是賤賣九萬石糧食的贓銀。
“誰?”劉硯緊張得微微起身。
“回大人,那人存完便走,留的名字查不到,想必是假名。但是他是京都口音,身材高大,屬下已命畫師根據柜坊掌柜的描述,畫了畫像。”
畫像很快送進來,在法堂下展開。
“這是……”
“有點面熟……”
“這是不是……”沒人敢說心中的名字,但那名字如雷貫耳。
——河東道行軍大總管,葉長庚。
窗外雷聲大作,遠處的六皇子府內,李璨的臉色有些白。
他討厭下雨,厭惡打雷。
“關門!”李璨大聲道。
門關了,他閉上眼睛,想了想大理寺的情形。
一定很精彩。
……
大理寺內,崔玉路說出了葉長庚的名字。
他緩步走到臺下,目光陰沉。
“哪幾家柜坊?”
“代州、并州、晉州、雍州。”下屬回答。
這是從云州回京路上的四座城池。
“時間、地點,都對得上嗎?”劉硯緊盯那位文官,模樣神情,像是在審問罪犯。
文官恭敬回答:“對得上。銀票存進去,只拿走憑信,如果對方不去支取,恐怕就很難再往下查。”
“那這張畫像呢?”劉硯繼續質問,“四家柜坊伙計,描述的內容一模一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