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短短的一句話,保住了那家豪商的性命。
崔玉路再道:“還有先太保家,也不肯拿出金錠。說是先太保死時,攥緊圣上賞賜的金錠,死不放手。他們家沒辦法,只好當作陪葬品,一并埋了。”
太保顯然沒有資格用御賜之物陪葬,但圣上與先太保親厚,大約也不會責罰。
“總不至于開棺查驗,”李策注視名冊,指向一處,“本王倒覺得,該查查這人。”
“袁承嗣?”崔玉路的神色有些不自在,“他的家產已經被全部抄沒,下官命人去庫房查找,沒有見到御賜馬蹄金錠。”
崔玉路不自在,是因為袁承嗣原是崔玉路的上司,被崔玉路彈劾攬權納賄、賣官鬻爵,才抄沒家產、流放南地。
即便自己行事正派,即便對方咎由自取,但他還是會有些不安。
“先查查他在哪兒。”
李策話音剛落,便見葉嬌走進來,手里揚起一封信。
“哥哥寫信過來。”她面色紅潤,因為收到兄長來信,心情很好。
信已經拆開,李策并未避開崔玉路。
他低頭看信,神色有一絲驚訝,一絲凝重,最后無奈地苦笑,對崔玉路道:“巧了,袁承嗣在劍南道。”
劍南道瘟疫橫行,劍南道有太子李璋。
但葉長庚在信里說,他會暗中尋找袁承嗣,也探查太子的目的。
崔玉路有些擔心:“眼下如果找不到袁承嗣呢,就沒有辦法了嗎?”
線索中斷,大理寺卿毫無頭緒。
李策正要開口,見葉嬌負手走來,便含笑等她說話。
葉嬌學著他們認真討論的樣子,正色道:“既然查到袁承嗣,那便是跟賣官有關。既然跟賣官有關,便說明有更高品階的官員,牽扯其中。
崔大人當初把河南道官員升遷挪動的賬目做得那麼細致,如今如法炮制,把京都官員的做一遍,不就成了?”
哪些升遷,因何升遷,被誰舉薦,都有據可查。
只要細心些,必能發現蛛絲馬跡。
崔玉路定定地看著葉嬌,似走在狹窄的山間小道,突見前方豁然開朗,山崖退避、空谷寬闊,心中頓時一片清明。
整個京都,不過是河南道的縮影罷了。他能查,也不怕查!
崔玉路忍不住便要施禮,道:“王妃高見。”
葉嬌回禮,道:“崔寺卿辛苦。”
崔玉路舉步離開,與一人險些撞個滿懷。
那人手里抱著竹編的籃子,里面用紅綢包著什麼東西,他跑得快,滿臉喜氣,前面引路的楚王府管家,也很開心。
因為撞到崔玉路,那人連忙退后一步請罪。
“你是雍州來的?”崔玉路道。
帝師和崔頤都在雍州,作為崔氏子弟,他常去拜見。更何況崔家奴仆穿的衣服,也有統一式樣。
“正是,”那人笑道,“小的來報喜。”
“什麼喜?”葉嬌已經從屋里跳出來,李策也滿臉笑意,看向對方緊抱的提籃。
如果沒有猜錯,那提籃中放著紅紙包裹的雞蛋,用來向親族匯報生子喜訊。
果然,那人鄭重磕頭道:“回稟王妃,昨日傍晚,趙王妃平安誕下麒兒。趙王妃說,要讓小人把喜訊第一個送進楚王府。”
“她生了?”葉嬌的聲音響亮得很,驚飛了幾只院子里覓食的鳥。
她喜滋滋去接提籃,又扭頭看李策,難以置信又滿心歡喜地傳達喜訊:“趙王妃生了!錦兒生了!麒兒?麒兒是女孩對嗎?”
因為有麒麟送子的典故,人們喜歡稱女為麒,男為麟。
“我知道,我聽到了。”這些日子繁忙辛苦,難得看到妻子這麼開心,李策深深望著她,跟著她一起笑。
“我要去看看!”葉嬌說著便要出門,卻又停腳,問李策,“我的金子呢?我讓文思院幫忙做的金鎖呢?金鐲子呢?”
“都在房里,別慌。”李策走近,問那報喜的崔家人,“本王問你,有人去宮里傳信嗎?趙王知道嗎?”
那人的神色僵了一下,有些訕訕,隨即抬頭解釋道:“趙王妃有令,要先傳訊到楚王府。王妃說……她說這孩子出生,王爺和王妃的功勞,是頭一份。”
報喜人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的功勞是頭一份,難道他們是送子菩薩嗎?
報喜人不懂也不敢問,崔家又都慣著趙王妃,無人駁斥。
李策哭笑不得,日常肅重的神色已笑得不成樣子。
他微微咳嗽,抬手道:“快別胡鬧,趕緊去宮里傳訊!”
“我也去!”葉嬌拎起衣裙,跑得比傳令仆役還快。
錦兒生了!五哥該有多開心啊!雖然不是自己生了孩子,但葉嬌覺得比自己生孩子都高興。
只是葉嬌沒想到,李璟聽到消息,第一個反應不是像她一樣笑起來,而是突然開始脫衣服。
“來人!”他大聲喊,“把這上朝的禮服幫本王脫了,本王要回雍州。”
本王跑了!
本王要去看閨女!
本王才不要坐在這里,看滿朝的老頭爭吵怒罵扯衣服。
……
李璟的禮服只脫了一半便往前跑,結果不小心踩到落地的衣服,一個踉蹌差點摔倒。
他大呼小叫,膝蓋還沒有碰到地面,便有一股巨大的力氣把他扯起來。
拽他的人樂不可支。
“五哥,”葉嬌責怪道,“你該先去父皇那里報喜,再懇求旨意離宮。
就這麼跑了,像什麼樣子?”
李璟這才想起來,他的女兒有祖父,這位祖父還不能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