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遲也就待到這會兒了,不然趕不上明日早朝。”
“沒天理啊,”李璟伏在馬車車廂上嚎啕,“我盼了十年的孩子,好不容易生出來,不能帶在身邊。”說到此處,他忽然驚醒般坐起身,道,“我能不能抱著她上朝?”
“你隨便吧,大約會被記載入史書吧。”葉嬌托著腦袋,回憶緩緩的面容。
越想越想要,又摸摸自己的肚子,心里懷疑她是不是也被人下了毒,成婚大半年,尚無動靜。
五味雜陳中,突然聽到李璟問:“咦?遠處那人,好像你啊。”
李璟正坐在馬車車窗前,挑開車簾向外看。
官道上行人不多,他專看女人。
遠處一位女子騎在馬上,身材高挑結實,面色冷肅,腰間配劍。
她遠不如葉嬌好看,但神態樣貌,有三分相像。
葉嬌看著她由遠而近,經過馬車時,葉嬌心中一震,放下車簾。
“認識嗎?”李璟問,“遠房表親?”
“不是,”葉嬌道,“有些眼熟。”
其實不僅是眼熟,還是仇人。
李策從北地回來后,同葉嬌詳細講了那里的事,包括客棧被炸前,那個刻意把自己偽裝成葉嬌的紅衣女。
聽李策說,那女人像是江湖刺客。
有兩個仇,需要葉嬌報。
被炸塌的是她的客棧,被炸傷的還有她的人。
葉嬌坐回馬車,神色沉沉。
“五哥,”她下定決心道,“你回去同思思說,我要陪五嫂幾天。你坐馬車回去,今夜就睡在馬車上。把你的馬給我。”
“我不給,”李璟拒絕,“憑什麼我回去受苦受累,你去雍州抱我的娃?”
然而給不給,不是他說了算。
葉嬌已經跳出馬車,又接過仆役手中的韁繩,翻身上馬。
這里是雍州城外,紅衣女進雍州,所為何事?
這女人會用炸藥,說不定還劍法高明。
無論如何,她要確認,錦兒和緩緩,得平安無事。
馬匹向前,葉嬌拉下冪籬,遮擋面容。
……
煙塵四散,李北辰拉緊遮面,遮擋面容。
他低頭把熏蒸完病人的藥湯蓋住,拍拍病人的肩,讓那人離開。立刻有人擠上來,道:“輪到我了!輪到我了!”
李北辰不說話,只是又指爐灶,表示得再加熱到沸騰,才能熏蒸下一個。
病人也不慌,病懨懨坐下,耐心地等。
李北辰雙手握緊藥罐把手,努力抬起罐子,放上爐灶。又去添柴燒火,動作有條不紊。
忙里偷閑,他還抬頭去尋王遷山。因為只有一只眼睛,李北辰的頭常常微偏著。
自從被衛士抓到癘人坊,他和師父便聽從安排,幫忙做事。
王遷山讓他假裝是啞巴,這樣可以更方便隱藏身份。
醫官給李北辰分派了煮藥的活兒,煮完的藥剩下藥渣,還要堆在一起熬煮,給病人熏蒸。
說是可以內毒外治、防御外邪。
效果如何還不知道,但李北辰也會趁機給自己熏熏。
他感覺死的人還是很多。
因為他的師父越來越累,越來越瘦了。
起初,衛士讓王遷山去抬那些已經走不動路的病人,把病人抬到癘人坊,集中醫治。
王遷山義正言辭地拒絕,說自己是道士,專司超度亡靈,別的事不干。
衛士便讓王遷山去抬尸體,把尸體抬出癘人坊,挖坑埋了。
“貧道專司超度亡靈!”王遷山高聲強調。
“所以,”衛士回答,“你把死人抬出去埋了,就可以超度了。”
王遷山啞口無言,對方棍棒高舉,他只好去干。
剛開始埋完尸體,王遷山還會認真超度,誦完全篇《太上救苦經》。后來實在太累,只說一句“敕救等眾,急急超生”就算了事。
“師父,”偶爾私下見師父,李北辰都要提醒他,“您的功德!念經念一半,功德少一半。”
“得了吧,”王遷山抹把汗,“全部念完,為師命喪一半。為師可以晚一點成仙,不能早死。”
李北辰尋找王遷山,是因為今日早晨的米粥,他留了半碗,一直放在爐灶旁邊溫著。等見到師父,就可以給他墊墊肚子。
又抬尸體又念經,師父太累了。
終于,李北辰看到師父正拖著一根樹棍走過,可師父假裝沒看到自己,同身邊同行的人說話。
李北辰連忙低頭,并且轉過身去。
他認出了那人。
那是皇爺爺身邊的太醫,林奉御。
到傍晚時,王遷山才找過來。
師徒倆坐在避風處,王遷山遞給李北辰一顆橘子,嘿嘿笑笑:“吃過這個嗎?”
“這是貢橘!”李北辰咽了咽口水,不舍得吃,“師父,哪兒來的?”
“林奉御給的,”王遷山道,“在京里時,我見過他。今日詢問,果然是他。我讓他幫我往客棧捎個信兒。”他說著攏起手,低聲道,“咱們先前住的那客棧,是我熟人的。”
那個熟人生意多,客棧給南來北往的人歇腳,也方便傳信。
“師父是要往京都去信,”李北辰立刻懂了,“師父,咱們不能連累他們!”
“不連累不行了,”王遷山抬手摸摸自己的額頭,垂頭喪氣道,“我也染了病,萬一為師死了,誰管你?”
李北辰“噌”地起身,去摸王遷山的額頭,又去翻動他的衣領,淚水頓時流下來。
王遷山的額頭很燙,脖子里已經起了一層痘疹。
李北辰貼墻站著,自責地哭泣。
“都怪我,”他嗚咽,“如果不是我,師父你就不會離開京城,就不會在這里染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