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他們醒來,相互攙扶幫助,挪開房梁瓦礫、拉起同伴,扶風已經消失了。
燕云傷得最重,整個身體血肉模糊,沒有一塊好肉。
葉嬌今日沒有帶披帛。
她撕開衣服,緊緊包扎燕云的傷口,咬牙切齒卻不知該向誰發怒。
都怪她。
不久前,她還在看扶風的笑話。可是很快,扶風給了她一個巴掌。
“她跑哪兒去了?”葉嬌問。
一個護衛指了指方向,葉嬌起身便要去追,卻又止步。
“去客棧!”她下令道。
要把燕云安置進客棧養傷,也要去查扶風夜里歇腳的房間。
扶風沒敢回來,她的房間很干凈。
葉嬌仔細搜查,在床下面搜到一包砒霜。
此時雍州府傳來消息,說那些雞蛋在砒霜里泡過,含有劇毒。
跟來的崔頤嚇得當場決定,以后崔家不買雞蛋,自己養雞下蛋吃。
葉嬌繼續搜尋,在空心床柱里搜到二百兩銀票,和一張輿圖。
圖上畫著依山傍水的宅邸,房屋鱗次櫛比、高低錯落。
“這是哪兒?”
跟來的崔頤隔著水晶鏡片,仔細看左下角的標注,并且念出聲:“益州節度使治所。”
益州節度使治所,那是葉長庚將要履新的地方。
扶風不僅要殺崔氏,她的下一個目的地,是劍南道,是益州!
不能讓這個女人活!
“幫我傳訊給楚王,”葉嬌一面安排,一面向外走,“就說我去追刺客,不用擔心我的安危。”
崔頤“哎哎”地喚,情急之下不知該怎麼勸,便見葉嬌又停住腳。
她轉過頭,臉上的憤怒和焦慮被另一種情緒壓下去。
她看著崔頤,自言自語:“這幾日我跟著扶風,她沒有去過土地廟。”
崔頤聽不懂,見葉嬌沒有走成,忙去關門。
這是女兒女婿的恩人,是楚王妃,她不能出事,起碼不能在雍州,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事。
葉嬌走回來,手中仍攥著輿圖,神色疑惑。
“我和趙王在雍州城外遇到扶風,當時她要進城,帶著包袱。這兩日我跟著她,她沒有去過土地廟,廟里的炸藥是什麼時候埋的?”
葉嬌自說自話,揉了揉額頭,道:“他們這種江湖殺手,喜歡獨來獨往,沒有幫手。她既然不是這兩日埋的炸藥,那便是先埋好炸藥,再出城,再進城,再住店,再繞著崔府轉……說不通。”
葉嬌微微搖頭。
說不通。
炸藥埋好,人才出城,出城的目的是什麼?
如果已經探明路線,還有圍著崔府轉的必要嗎?
打斗的時候,葉嬌能感覺到扶風留有余地。
如今炸完土地廟,炸傷她的人,在她最憤怒恐懼的時候,讓她發現益州輿圖?
關心則亂。
按照葉嬌的性格,無論是有仇必報,還是關心兄長,都會動身前往劍南道。
葉嬌突然看向崔頤,腦海中如同劈入閃電,一片清明。
她醒悟道:“扶風的目的不光有崔氏,還有我!這是陷阱,是讓我去劍南道的陷阱。”
崔頤聽不太懂葉嬌說的這些,他擅長做學問,聽說葉嬌發覺是陷阱,連忙道:“‘子曰:‘君子能之為能之,不能為不能,行之要也。’楚王妃既然知道那是陷阱,就不要去了。更何況劍南道瘟疫肆虐,十有九死,實在不是個好地方。”
葉嬌緩緩點頭,道:“但是還是要抓住扶風,不能讓這樣的江湖人士,到處流竄作案。”
“這個請楚王妃放心,”崔頤道,“我已經下令關閉城門,這幾日嚴加搜查。”
葉嬌嘆了一口氣,總覺得心懸著,心神不定。
沒過一會兒,又來消息。
這次是客棧專門負責送信的人,捎來了劍南道的口信。
“有個道士托御醫捎信。”送信人道。
“信呢?”葉嬌問。
“是口信,”信使道,“內容是:‘貧道已經看過風水,你們客棧的井水不出一年就會枯竭。給我拿八兩銀子,做場法事,保證泉水上涌、永不枯竭。’”
信使說完口信內容,解釋道:“因為內容奇怪,這道士又從京都來,所以那邊客棧掌柜的說,讓把口信給您送來。我先回國公府,聽人說您在雍州,又連忙趕來雍州,耽誤了半日。”
這口信的確莫名其妙。
但是京都的道士……
“那道士住在客棧?”葉嬌面色緊張。
“是。”信使道。
“他……”葉嬌向外走去,走到走廊上,避開崔頤,才繼續詢問,“他是獨自一人嗎?”
京都的道士,知道住在安國公府的客棧里,傳莫名其妙的口信,必然是王遷山了。
他跟隨父親多年,了解安國公府的事情。
“他帶著個孩子。”信使回答。
“地點?”葉嬌的心提起來。
“劍南道綿州,”信使道,“為免瘟疫傳播,小人是咱們巴州分號的。”
別的事情問不出來。
但是——
“我得去趟劍南道。”葉嬌站在走廊里,兩邊開著窗,衣服被風卷起來。
狂風呼嘯而過。
……
那位帶著孩子傳口信的道士,葉嬌相信是王遷山。
口信中的“八兩銀子”,想必也是提醒。
李北辰八歲了,他傷了一只眼睛。
老子說:“上善若水,水利萬物而不爭。”
道家五行中,眼屬河。水井來自地下暗河,暗河將要枯竭,暗喻傷了一只眼睛的李北辰深陷疫區,性命攸關、需要救助。
王遷山不是糊涂人。
他冒風險傳信回來,必是遇到了無法解決的難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