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璨爽朗地笑了:“閣下豪門,普通姑娘的確配不上。”
白羨魚趁著氣氛好,突然發問:“安國公府真的私運生鐵?會不會是被人陷害?他們又不是第一次被陷害了,對嗎?”
四周突然靜了,只能聽到馬蹄“嘚嘚”聲。
“如果不是被陷害的,”李璨轉頭看向白羨魚,眼神清亮,透著要看穿對方心事的警惕,問,“武候長的心,怎麼突然柔軟了?”
“柔軟”二字他說得很重。
白羨魚哈哈笑著,甩動馬鞭,道:“好馬不配雙鞍,殿下放心。”
好馬不配雙鞍,忠臣不事二主。
他是聰明人。
李璨松了口氣。
她睡著了。
葉長庚也松了口氣,他把熱水盆推到一邊,起身出門。
白天有人說在隔壁村子見過一個流浪漢,聽身形描述,有些像袁承嗣。
他得去看看。
葉長庚鎖門出去,沒留意到夜色中有一雙眼睛,盯著他那所宅院。
……
那人一直等葉長庚離開很久,才轉頭對身后的人悄悄說話。
“確認是這家嗎?”他的聲音很低,腰間別一把鐮刀,下意識使勁兒搓手。
“確認,”身后的人靠墻蹲著,正狼吞虎咽吃一塊面餅,一邊吃一邊說話,“就剛剛那人,買通了里正,自己住在小院里。他們好像是外地富商,家財萬貫!咱們快進快出,別被他那婆娘看見。”
為首的人心中急切,向前走去。
“怕什麼?”他嗤笑道,“得病的人都沒什麼力氣,大不了咱們一不做,二不休。就算她當家的回來,也會以為她是病死了。”
“嘖嘖,”蹲著的人起身拍著胸口,把噎在喉嚨里的饅頭順下去,道,“還是老大想得周全,今日這錢,咱們就獨占了,不給上頭分。”
“分他娘的分!”為首的男人走到門前,手握門鎖擺弄了一會兒,輕輕一推,院門露出一條縫。
院子里靜悄悄的,正廳旁的廂房亮著一盞昏黃的燈。
“走。”他們躡手躡腳走進去,左看右看,又突然大膽起來。
推開廂房門時,甚至像是進了自己家。
葉長庚步速很快,漸漸遠離他和裴茉暫居的宅院。
月光明亮,地面像鋪了一層銀沙。
幸而葉長庚身體好,至今沒有染病的跡象,也給了他足夠的精力,去打聽袁承嗣的事。
今日的消息是,一個月前,鄰村新來了個流浪漢。那人住在土地廟里,搶占了當地地痞無賴們的地盤。地痞前去驅趕,反而被揍了一頓。糾集了更多的人去打架,再一次打輸。
那人連贏兩次,打服了地痞。地痞為了賠罪,只能天天去給他送些吃的喝的。
外地來的,能打,身形高大說北方話,葉長庚覺得,很可能便是袁承嗣。
葉長庚決定找到他,抓到他,順便問問他有太子的什麼把柄。
敵人的敵人,可以做朋友。
月光隱入云中,四周陡然暗了些。
葉長庚聽到自己的腳步聲,偶爾經過民宅和官府統一安置病患的癘人坊,還能聽到抽泣或者呻吟的聲音。
哭,是因為每天都要送別死去的親人。
呻吟,是因為這病實在太難受。
想到這里,他的腳步突然停下來,轉身看看后面。
裴茉醒了沒有?她今日一直在腹瀉,只喝下去半碗米湯,臉頰消瘦得厲害,再這樣下去,可就活不成了。
想到裴茉,葉長庚一時無法邁步。
他的心沉甸甸的,忍不住嘲笑自己。
擔心什麼?一時半會兒的,她不會有事。
肚子疼了她會自己暖,被子掉了她會自己蓋,醒了發現他不見了,說不定還會松口氣。
畢竟他們在一起,氣氛總有些尷尬。
他再次抬步,步速比之前更快,像是在逃避著什麼。突然停下,惡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:“蠢貨!”
接著掉轉頭,向宅院跑去。
月光下,他的身影像一支離弦的箭。
聲音!
宅院那邊有聲音!
為了避免遇到更多疾患,他的宅院遠離癘人坊,四周沒有房屋遮擋,聲音也便傳得遠。
聽不清楚說些什麼,但是可以確認,是男人!
男人的聲音!
葉長庚的心幾乎要跳出胸膛,他飛跑到門口,見門鎖已經打開,幾個相互拉扯的身影投射在窗子上。
“放手!”一個惡狠狠的聲音道。
“你們放手!”裴茉的聲音傳來,有氣無力卻堅定得很。
“你不怕我殺了你?”男人舉起什麼東西,像是一把鐮刀。
“那便殺了我。”裴茉道,“不準動我夫君的東西。”
“住手!”葉長庚踢開門,一刀砍在一個迎出來的男人身上,結束了他的性命。
還有個男人正跟裴茉撕扯,他的鐮刀已經砍下來,裴茉向后避讓,“嘶”的一聲,脖頸的衣服被劃破,露出皮膚,涌出鮮血。
葉長庚一腳踹在那人身上,奪過鐮刀,一刀穿透他的手臂,把他釘在墻壁上。
他哇哇亂叫,破口大罵。
葉長庚再踢一腳,疼得他暈厥過去。
裴茉趴在地上,死死抱著一個包袱。
那包袱的帶子被她纏在手臂上,打了個死結。
“裴茉。”葉長庚為她包扎傷口,把她抱在懷里。
她的體重很輕,像在空中漂浮的蒲公英。
葉長庚心中交織著悔恨和難過,嘴上反而在責備裴茉:“你怎麼這麼傻?他們搶東西,你讓他們搶走就好,怎麼能不顧自己的死活呢?你若是死了,我怎麼跟裴家交代,我怎麼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