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茉睜開眼睛,張了張口,葉長庚瞬間停止責備,專心地聽她說話。
她的聲音很微弱,仿佛剛才的搶奪,已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氣:“包袱里有……官憑印鑒,如果丟了,朝廷會……會責罰你。”
葉長庚的心縮成一團,一種先前從未有過的感受席卷他的身體,脹滿他的心、他的血脈、他的每一寸皮膚。
他把裴茉打橫抱起,送回床上。
裴茉緊閉眼睛,沒有像上次那樣,求葉長庚留下。
但葉長庚把屋內的尸體扔出去,把昏迷的匪徒綁好,又回到裴茉床邊。
他守著她,寸步不離。
她的呼吸那麼淺,像是隨時都會從這個世界消失。
她閉著眼睛蹙眉,說:“疼,我疼。”
“哪里疼?”葉長庚急急地問,“是脖子還是肚子,還是……”
她沒有回答,手指拉住他的衣袖,疼痛和病痛讓她墜入夢鄉。
葉長庚把裴茉的手拿開,塞入棉被。目光落在她的臉上,看了很久。
新婚的時候她光彩照人美得不可方物,而此時臉色灰敗眼窩深陷,原本俏麗挺拔的鼻梁似乎更高了,嘴唇白得沒有血色,白得讓人心疼。
她不漂亮了。
但是她……
葉長庚俯身,吻在裴茉額頭。
她的額頭涼涼的,他的唇很滾燙。
月光穿過破舊的窗戶,照進房間。
葉長庚清亮的眼眸注視裴茉,明白自己的心已經兵荒馬亂。
亂就亂了。
他感受著自己的混亂和糾結,忍受那些情緒帶來的焦慮和拉扯,卻絲毫沒有離開床邊的打算。
天亮時,葉長庚安置好裴茉,又去了一趟隔壁村子,尋找袁承嗣。
土地廟空空蕩蕩,旁邊的住戶說,他昨晚連夜搬走了。
葉長庚走回來,見裴茉捧著藥碗,坐在臺階上,乖乖地等他。
“那人醒了。”她小聲道,“昨晚你出去辦事了嗎?我……是不是耽誤了你的事?”
“沒有,”葉長庚笑了笑,道,“你在這里曬太陽,我去問問他。”
見葉長庚對自己笑,裴茉怔了怔,咬唇低頭。
葉長庚關上門,審問竊賊。
他手里拿著那人的鐮刀,對方撒一次謊,就在他身上戳一下。很快,這人老實答了。
他是這附近村子的地痞,趁著瘟疫,到處打家劫舍。趁別人生了病無力反抗,常常把家里搜刮得一干二凈。
遇到反抗的,也曾打死過人。
昨晚他們來搶錢,對葉長庚的底細一無所知。
他求葉長庚放過自己:“我們老大在隔壁村的土地廟,你去那里找他,讓他用小人前幾天給他的銀錢,向大哥您賠罪。”
聽到土地廟,葉長庚眉梢微抬。
“說說你們老大,”他道,“說說他是誰,除了土地廟,還有沒有別的宅子。”
竊賊思來想去,半晌才道:“有個地方!我見他去過一次!小人帶著大哥過去找他!”
葉長庚冷冷道:“你說地點便好。”
竊賊說出地點,眼巴巴看著葉長庚,希望他能網開一面。但是他等來的,是葉長庚修長有力的手指。
那雙手扭斷他的脖子,“喀嚓”一聲,送他上天。
葉長庚道:“我現在很忙,沒工夫把你扭送官府了。”
裴茉仍坐在臺階上,她聽著屋內的聲音,用手捂住傷口,眼睛緊盯門外。
她要為夫君看著外面,不能讓任何人靠近。
新藥配制好了。
葉嬌看著藥罐里熬好的藥材,盛出一碗。
“誰吃?”她問。
“吃了會怎樣?”王遷山躺在床上問。
“我不瞞你,”葉嬌道,“林奉御說,這藥藥性猛烈。不吃藥,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天。如果吃了又受不住,當場就會死。我不想讓你吃。”
“無妨,”太子李璋出現在門口,冷聲道,“這里多的是病患,抓幾個人來試藥。”
立刻有衛士應聲,很快拉來十幾個病患。
他們聽說要讓他們試藥,搖著頭拒絕。
“這藥會不會有毒?我們不吃毒藥!”
“不是毒藥。”林奉御解釋,并且當場讓人找來一頭小豬,灌藥進去。
眾人等了一會兒,小豬起初還在到處走動,用鼻子拱地。
很快兩眼一翻口吐白沫,死了。
病患叫苦連天紛紛逃跑,王遷山鉆進被窩,用被子蒙住了頭。
……
沒有人去追逃跑的病患,就連那些衛士們,都恨不得離煮藥的爐子遠一些。
這是當場試藥嗎?這是當眾驗毒。
林奉御蹲在地上,把小豬翻過來,確認已經死透,嘆了口氣:“可憐了這頭豬。”
“能吃嗎?”王遷山扒開被子,詢問道。
沒人回答他,大家也不理解他一個道士,怎麼不忙著給豬超度一下,反而惦記著葷腥。
葉嬌也蹲下去,雙手托著下巴,皺眉思索:“會不會是因為豬太小了?”
王遷山反駁道:“你怎麼不說是毒性太強了?”
葉嬌又道:“你想啊,豬才多重?這藥是給成年人吃的,一頭小豬,當然遭不住了。”
“換頭大豬,跑了按不住吧?”王遷山道,“總之,楚王妃你有些不靠譜了……”
算起來,葉嬌是王遷山師父的女兒,所以他們之間說話比較輕松隨意。
但王遷山話音未落,李璋便打斷他道:“你閉嘴!”
一身墨色衣袍的男人站在屋門口,高大威嚴,斜睨王遷山,視線中帶著恨不得把他殺了的惡意。
這眼神嚇得王遷山縮回被窩,一動不動。
太子為什麼恨他啊?因為他一個口信,便讓葉嬌身陷癘人坊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