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嬌抬手去碰王遷山的額頭,嚇得王遷山縮向床底,他自己摸了摸道:“好像是……好些了。我出了一身汗。”
這藥連續服用三日,第四日時,王遷山已經能拄著拐杖在院子里走路。
李北辰也終于蘇醒。
“傻孩子,”葉嬌給他用金銀花水擦拭脖頸上的水泡,責備道,“再不準你亂做傻事,要愛惜性命。”
李北辰輕聲說話,道:“楚王妃姐姐,我不是……做傻事,我是學你們。你們那麼好,我也不能……壞。”
“你不壞!你最好了!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。”葉嬌抿唇贊許,熱淚盈眶。
李北辰僅剩的那只眼睛很清澈,看著葉嬌,彎了彎。
他的眼睛很好看,像他的舅舅嚴從錚。
嚴從錚覺得,大理寺卿崔玉路跟吏部杠上了。
嚴從錚在禮部任職,得以參加朝會。只是以前他站在靠近皇帝的地方,現在他站得遠,離門口很近。
冬日的冷風灌進來,幾位朝臣縮緊脖子,但嚴從錚站得筆直,聽崔玉路念出一串官員的名字。
“據下官查證,這些事關漕運的朝臣,這些年的升遷調任都有些問題。”
“崔寺卿查安國公府運鐵案,怎麼查到地方官員了?”
詰問崔玉路的,是吏部員外郎秦落暉。
自從秦落暉的女兒秦白薇在御街與傅明燭廝混,敗壞家風后,秦落暉便在朝堂很少說話。
他自覺羞恥,更加謹小慎微,別人怎麼做,自己就怎麼做。
可今日崔玉路說升遷調任有問題,那便是說他們吏部有問題。
吏部尚書裴衍自恃身份沒有說話,秦落暉只好開口。
“有問題嗎?”崔玉路板著臉,高舉笏板,轉頭道,“大理寺掌鞫(音同拘)獄、定刑名、決諸疑讞(音同宴),負責朝廷百官犯徒刑以上案件、金吾衛破獲案件及長安東西兩市疑難案件審理。
難不成如今竟只能查安國公府,查不得別人了嗎?”
這話駁得秦落暉啞口無言,只能道:“崔大人這是無理辯三分了?”
崔玉路反駁:“到底是誰沒有道理?”
他的聲音過大,一個抱著手爐暖手的朝臣嚇得哆嗦了一下,手爐掉出來,滾到一位大臣腳面上,掉出一串火星。
那大臣生氣地撿起手爐,揣進自己兜里。
“好了,”陰沉的聲音打斷崔玉路,裴衍看向御案后突然認真起來的趙王李璟,問道,“請問趙王殿下,這些官員,要查嗎?”
“查。”李璟拍了一下御案,氣勢十足。
“那麼……”裴衍問,“安國公府的人,是不是也該拘拿到案了?”
安國公府的人?
李璟猶豫糾結,忍了幾次,才沒有起身跟裴衍吵架。
人家孤兒寡母,就非要欺負嗎?
你們怎麼不去劍南道拘拿葉長庚?信不信他一腳把你踹飛三丈遠?
李璟努力忍住脾氣。
吵不得,那是他母族的長輩,他的舅舅。
……
算了,有事沒事問宰相,總沒錯。
“傅閣老,”李璟謙和道,“不知閣老意下如何?”
宰相傅謙已經口干舌燥。
自從李璟監國,他感覺自己說完了幾十年的話。不管大事小事,李璟都問他。他權衡利弊、想好措辭、說出建議,李璟也不見得會聽。
簡直就是你說你的,我做我的。
比如今日,他要說趕緊把安國公府的人抓起來,李璟會聽嗎?
李璟和楚王關系親厚,怎麼舍得動楚王妻族?
但是大唐有律法,律法不講親疏,更不能徇私。
傅謙斟酌片刻,道:“臣以為,此事既然由大理寺辦案,便由崔寺卿作主吧。臣記得崔寺卿曾經說要查問安國公府,可因為漕運衙門牽扯的官員沒有到案,才暫時擱置。
如今,漕運衙門官員到案了嗎?”
“到了,”崔玉路尚未回答,吏部官員道,“拘了十多人,以至于運河上下,缺少人手,調運困難、常出錯漏,簡直手忙腳亂。”
崔玉路悶聲道:“缺少人手?這些年吏部提拔的官員太多,各地機構冗雜得很。正好讓那些平時吃空餉的、沒摸過文書的、靠關系裙帶上位的,挪動挪動做點事。”
秦落暉立刻道:“崔寺卿污蔑吏部,可要有證據。誰吃空餉?誰靠裙帶上位?不如都抓起來吧!”
聽到這句,半數人的臉都有些黑。
抓起來?你們吏部尚書,不就是靠皇后母族的關系,一步步身居高位的嗎?
秦落暉自知失言,鐵青著臉不說話了。
可此時御史林清也來湊熱鬧,陰陽怪氣道:“恐怕大理寺已經沒有足夠的監牢了。”
“我可以擴建。”崔玉路回嘴道。
眼看又要吵起來,而此事必須要有決斷,一直沉默不語的裴衍不屑與同僚爭執,看向李璟。
“趙王既然監國,就由趙王殿下決斷吧。如若不然,我們便只能叨擾圣上安養了。”
李璟看熱鬧的頭縮回來。
自己甩出去的麻煩像是一顆球,轉了一圈又砸向自己。李璟在心里嘆了口氣。
眼下安國公府只剩下葉夫人和葉柔,葉夫人是誥命夫人不能動,葉柔管著賬,肯定只能拘葉柔。
可葉柔又不是葉嬌,不等走到大理寺,就哭死在路上了。
李璟急得想站起來轉一圈。
他想護著安國公府,像小九護著他那樣。可沒想到自己已經監國輔政,權柄通天了,卻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做,才能保護他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