拘拿葉柔?他的心像被人攥住。
但他還是去了,他怕換做別人,會用鐵鏈鎖人,會動作粗魯,弄疼了她。
“是你啊?”葉柔甚至對白羨魚笑笑,“今日怎麼沒有穿武候制服?”
白羨魚緊抿唇角,道:“冷。”
其實不是冷,是他怕穿制服帶著她去大理寺,太惹眼。
可他沒想到,會被街上的人誤會。
“白武候長得覓佳人,可喜可賀啊!”有商戶大聲打著招呼。
白羨魚沒有消除這個誤會,只靜靜地陪著葉柔走。
“白武候長留步,留步,這是小人的一點心意。”
白羨魚抬手拒絕。
自從葉嬌做了武候長,就不讓武候們接受商戶們的禮物了。但那人送上來的,是一對兔子燈籠。
白色的兔子身上畫著紅色云紋,很好看。
是情侶會買的那一種。
……
注:裙帶:比喻妻女、姊妹的親屬。出自《朝野類要》卷三:“親王南班之婿,號曰西宮,即所謂郡馬也,俗謂裙帶頭官。”這本書是宋朝寫的,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早說裙帶關系的文章。但是也就默認古代有這個說法了。
白羨魚拘謹地想要拒絕,可他的手竟然不聽自己的話,接住了兩只燈籠。
燈籠尚未點燃,用兩根細細的木棍挑著,仿佛一折即斷。
葉柔含笑看了看燈籠,白羨魚握緊木棍不知該說些什麼,送燈籠的人熱情地催促白羨魚。
“武候長,送給小娘子一個啊。”
白羨魚耳朵通紅,神色卻很肅重:“這里不準擺攤,明日別來了。”
“曉得曉得。”小商販連連應聲,因為白羨魚沒有驅趕他,開心地蹲回攤位。
白羨魚為難地低頭。
小商販走了,可他的燈籠怎麼辦?
“走嗎?”葉柔詢問他。
“走啊。”白羨魚有些慌亂地邁步。
一粒白色的東西,輕飄飄在白羨魚眼前落下。
下雪了。
這是今年的初雪。
“下雪了,下雪了!”長街上的孩子們歡欣鼓舞,雖然那只是一些細碎的雪粒,也讓他們樂不可支。
“嘗嘗,嘗嘗。”幾個孩子張大嘴巴,仰著頭迎接掉落的雪花。
“下雪了啊。”大人們是沉穩的,雖然沒有像孩子們那樣蹦跳,卻也轉頭跟身邊的朋友相約,“等明日雪停,出城看雪吧。”
他們的眼中閃著光,四周都是歡樂的,只有葉柔和白羨魚,要在這初雪中,走到大理寺去。
“可惜了,”葉柔抬手接了一粒雪,看著它化開,道,“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今年的雪景。”
她這一路都沒有哭泣,背著包袱步履平穩。但白羨魚能感覺到,她心底的恐懼和擔憂。
那是大理寺監牢。黑暗、陰森、壓抑,時不時會有猝死的人從眼前被拖走,臉被老鼠啃得到處是窟窿。
待上幾日,就算不受審,整個人也要瘋魔了。
白羨魚咬緊牙關,擔心自己說出不該說的話,做出不該做的事。沉默半晌,才勸慰道:“一定能的。”
長安的冬季有三個月呢,一定能在這三個月里沉冤昭雪。
四周歡鬧的人跑來跑去,他們躲避著,常常碰到對方的衣衫。
雪粒變成雪花,染白他們的肩頭。
大理寺就在眼前,幾個官差等在森嚴的大門口。
“感謝武候長一路護送,”葉柔轉身,同白羨魚道別,“為了我的名聲,你甚至都沒有穿武候制服。”
白羨魚勉強笑笑,心底一陣熱乎乎的酸澀。
她竟知道他特意換了衣服,不是因為冷,而是怕別人知道她被武候帶走了。
“大小姐,您……多保重。”
白羨魚支支吾吾,也只能說出這句話。
葉柔攥緊拳頭給自己鼓氣,要走時,突然想起了什麼,道:“對了,前陣子,張家糕餅的東家找我學做桃酥。我教給她了。我知道你現在不方便來安國公府,還想吃桃酥,就去張家糕餅店買吧。”
白羨魚怔在原地。
葉柔語氣溫柔,眼神清亮,可是說出的話,卻瞬間擊中白羨魚的心,讓他一路堅守的什麼東西,潰不成軍坍塌在地。
“大小姐……”他向前走了幾步,葉柔已步入大理寺門,一個官差拿走她的包袱檢查,一個嫌葉柔回頭耽誤時間,推了她一把。
葉柔一個踉蹌險些摔倒,頭上的發簪掉在地上,精心盤起的長發散開半邊,狼狽地起身,不知所措地尋找發簪。
“不準動她!”白羨魚大喝一聲上前,官差把他攔在門外。
“武候長息怒,這里是大理寺的地盤了。”他們勸道。
然而白羨魚一拳把那官差打趴下,闖進大門,踹走推搡葉柔的官差,緊走幾步,俯身撿起發簪,放入葉柔手心,同時牽起她的手臂。
“大小姐……”他的眼神洶涌澎湃,翻滾著難以言說的情緒。
當著大理寺差官的面,白羨魚轉身拉著葉柔向外走:“我們走!大理寺沒有規矩,老子才不幫他們送人。咱們不去了!”
“武候長,不能這樣。”葉柔被拉著走了幾步,覺得不妥,努力掙開他的手,向后退去。
她退到門欄內,連聲安撫白羨魚:“我沒事,沒事的,你快回去,別因此獲罪。”
一擁而上的官差不敢同白羨魚打斗,慌亂地關上門。
門縫由寬至窄,白羨魚視線中最后一點葉柔的身影也消失殆盡。
他身邊空空蕩蕩,他的手里,還握著兩個因為打斗,已經破破爛爛的兔子燈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