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羨魚打了個激靈,只覺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。
“武候長啊!”李璟落淚道,“我該怎麼辦?小九病重,我沒有藥。舅舅和葉柔又被抓牢里去了,我一個都救不出來。突厥又催著要娶舒文,險些鬧到父皇那里。我真是……沒用透了。”
沒用透了。真是同命相連。
白羨魚沒有抽走自己的腿。
李璟兀自絮叨,白羨魚拿了一只酒杯,按住李璟舉起的酒壺,為自己斟滿,仰頭飲下。
“我也沒用。”他無奈道。
在皇權君威面前,在大唐律法面前,他們能有什麼用?
李璟淚流滿面,一面哭,一面把鼻涕抹到白羨魚腿上。他說了許多煩惱,最后只一遍遍喚道:“小九,小九啊……”
白羨魚沒有兄弟,不禁感慨道:“趙王殿下和楚王殿下感情深厚,令人羨慕……”
白羨魚這句話尚未說完,李璟突然坐起來。
“哭有什麼用?”他抹干淚水,搖搖晃晃起身,“我去找姑母去!我去問問姑母,該怎麼辦。”
李璟口中的姑母,是舒文的母親,大唐長公主。
李璟說完便走,甚至忘了結賬,留白羨魚一人自斟自飲。
白羨魚坐至深夜,才起身回家。
他沒敢喝醉,也不能繼續一蹶不振。
李璟能找長公主出主意,他卻只能靠自己,只能自己想清楚,想辦法。
他對葉柔的感情,真的值得他放棄一切嗎?
她甚至…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心意。
人心復雜,也簡單。
比如落井下石、墻倒眾人推。
比如一開始官員忌憚裴衍乃吏部尚書,寧肯把罪責攬到自己身上,也不敢指證裴衍受賄。
但隨著裴衍病死的假消息傳遍監牢,那些被崔玉路抓來的官員全部招了。
由此又牽扯出新的官員,牽扯出除了貪腐外,更大的罪責。
賣官鬻爵。
裴衍身為吏部尚書,提拔調用官員輕而易舉。手握權柄,以權謀利,罪無可恕。
只是,他貪贓拿到的錢,去哪兒了?
“現在只有指證,唯一的證據是那把火精劍,還送給圣上了。”崔玉路皺眉同王厘和林清商量。
“是,”林清道,“裴衍不肯招,看來只能搜家。”
“林中丞真會開玩笑,”王厘道,“圣上肯嗎?別忘了皇后是裴氏嫡女。”
搜裴衍,便是搜裴氏,是不顧皇后母族的顏面了。
“裴衍還病著呢?”崔玉路問。
“真的沒死。”林清確定道。
崔玉路嘆了口氣,內心希望裴衍死了算了。他死了,就不用審下去了。畢竟皇帝讓高福偷偷交代過,只準查到裴衍。
這案子難辦得很呢。
“這病難好得很呢。”劍南道里,葉嬌同樣在感慨。
各癘人坊送來了疾患痊愈的名冊,至今為止,仍有三成百姓的病情沒有好轉。
發熱、腹瀉、頭痛、站立不穩。
李璋下令,把這些病患集中到一起,由太醫根據每個人的病情,斟酌調整藥方。
葉嬌同意這麼做。
她有時會幫著熬藥,有時陪著李北辰玩耍。無論如何,有了藥,就有了希望。
這一日,她見到了一個裝扮成病患的人。
“朱彥!”葉嬌一眼認出來人,眼睛頓時亮了,“你怎麼在這里?你們將軍呢?”
“我們將軍……”朱彥仔細想了想葉長庚平時的日常,回答道,“在伺候將軍夫人。”
……
朱彥覺得自己概括得很準確。
自從來到劍南道,將軍夫人便一病不起。將軍帶著她輾轉驛站和癘人坊,求醫問藥呵護備至。
有一回朱彥夜里值守,甚至看到將軍端著洗腳盆出來。
他們撞見對方,都有些尷尬。
朱彥抬頭看天,嘀咕著該修屋頂了。將軍大步走出去,假裝沒看到他。
從那以后,朱彥就盼著離開驛站做點事。今日真好,可以來見楚王妃了。楚王妃在北地戰場的風姿,絲毫不遜于將軍,讓人崇敬信服。
楚王妃葉嬌張了張嘴,一張明艷的臉露出幾分驚訝。
自己的哥哥,劍南道節度使,在伺候夫人呢?
似乎也……沒什麼不行。
當初成婚時,葉嬌還心疼哥哥娶了不喜歡的人。如今他們如果能夠相敬如賓、伉儷情深,她也會為哥哥感到欣慰。
葉嬌心中閃過裴茉的樣子。
乖巧拘束、安靜恬淡,又透出隱忍堅強,和一絲倔強。
“正好,”葉嬌對朱彥道,“我這里有新做的藥,還有黨參鹿茸鱉甲之類的補品,可以補氣補陽補陰,你拿回去,給你們將軍夫人用。”
朱彥呆了呆,怎麼這兄妹倆,都對裴茉那麼好啊。
“我留在這里,不走了。”朱彥笑道,“將軍說了,讓我保護楚王妃。”
“你在這里,哥哥那里沒事吧?”葉嬌問。
“將軍手握劍南道節度使官憑、魚符、印鑒,住在驛站里,”朱彥抱臂道,“誰敢動他?”
驛站正陰云密布。
葉長庚站在二樓的欄桿前,看著涌進來的兵士,神色沉沉。
“你們是綿州刺史徐功役的部下,可知道我是誰嗎?”
兵士抱手施禮:“大人是劍南道葉節度使,是我們上司的上官。”
“既然如此,”葉長庚神色冷冽,“本官在驛站休息,你們也敢來搜查嗎?”
“稟告大人,”兵士的首領是個校尉軍官,不亢不卑道,“卑職等雖然是徐州刺史府的人,但卻奉太子殿下令,搜尋此前逃跑的囚犯袁承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