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聽說楚王妃在坊外,他們沖破哨卡,把楚王妃團團圍住,要討個說法。”
“什麼?”李璋大步向外走去,手中的金簪在衣袍間閃爍,光芒刺目。
閻寄雪看著李璋的背影,神情變幻。
錯愕、震驚、不解、難以置信,最后是淡淡的失落和酸澀。
“真是想不到啊。”她感慨道。
“難以置信!”
“絕不可能!”朝堂上亂成一團。
大理寺卿崔玉路向趙王李璟稟告了吏部尚書貪腐案。為了佐證自己的話,他甚至還抱著大理寺的案卷。
上面有河南道及部分京都官員的證言,證明他們的確向裴衍行賄。
“這是眾口鑠金啊。”有老臣抹著淚嘆息,“裴尚書廉潔奉公兩袖清風,怎麼就被污蔑至此呢?”
幾位皇族宗親也道:“裴尚書還病著,你們這是趁他病,要他命啊。”
“不對,”更有朝臣道,“聽說崔寺卿假傳消息,說裴尚書已經死了?”
御史立刻來了勁兒,高舉笏板進言:“臣彈劾大理寺卿崔玉路,謊報死訊、誣陷忠良。”
“臣彈劾御史中丞林清同流合污、玩忽職守。”
“你怎麼連自己人都彈劾?”
“你閉嘴。”
……
李璟坐在御座處,看著臺下的一切,恍然以為自己走錯,進了菜市場。
他揉著額頭,抬手道:“諸位大人莫亂,父皇有旨。”
這句話勝過響雷炸頂。
立政殿瞬間肅靜,朝臣紛紛跪地聽旨。
李璟同樣走下去,跪在最前面。
太好了,有父皇作主,他可以高枕無憂了。
……
雖然太子李璋已更換內侍總管,但前來這里傳旨的,仍是皇帝身邊的高福。
高福展開圣旨,高聲誦道:“朕聞‘國者,必以奉法為重。’貪而棄義,必為禍階。
執法如山、不容徇私。今吏部尚書裴衍被訴貪贓枉法、賣官鬻爵,朕心甚痛。然證據確鑿方能治罪判罰,現著大理寺、刑部、御史臺三司會審,著趙王李璟持朕寶劍,督辦陪審。爾等必高抬明鏡、秉正無私,可便宜行事、先斬后奏。欽此——”
高福的聲音響徹大殿,洪亮不失威嚴,如皇帝親臨。
朝臣叩首,接著忍不住竊竊私語。
“圣上的意思是,一定要查到確切證據嗎?”
“只是指證,必然不妥。起碼要查到贓物。”
“圣上這是有意整頓吏治啊,下官嘆服。”
在一群或震動或擔憂的朝臣中,趙王李璟抬起頭,迷惑又驚駭道:“什麼?本王督辦陪審?”
他想錯了,父皇不是來幫他的。
高福已經走下來,身后的小內侍捧著一柄劍,跪地送呈。
“趙王殿下,請接下尚方斬馬劍吧。”高福面帶微笑,勸道。
那柄劍很窄,烏木劍鞘雕刻飛龍鳳凰,彰顯威嚴肅重;劍身紋飾北斗七星,寓意上承天命。
李璟的手縮回衣袖,一直到那柄劍送進他懷里,朝臣紛紛看過來,他才苦著臉接了。
真是沒天理了。
他不懂朝政,硬著頭皮坐在這里,原以為已經夠慘了。沒想到不懂審案,還要跑到大理寺去督辦?
督辦什麼?
他什麼都不懂,什麼都不會。
“我不會。”大理寺內,李璟裹緊大氅,露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,道,“你們甭問我。”
“殿下?”王厘確認道,“下官是問,殿下要不要坐到臺上來?您站的位置,是疑犯的位置。”
李璟撇了撇嘴,挪到臺上去。但他不敢看裴衍的視線,深深埋下頭,希望裴衍看不到自己。
李璟的記憶里,裴衍一直都是個謹小慎微的人。
他記得李璋小的時候,曾經偷偷出宮游玩,遇到地痞欺負。皇后大怒,讓侍衛杖斃那些地痞。
裴衍匆匆趕進宮,請皇后息怒,說那些地痞里有不足十四歲的人,按照大唐律,欺辱皇族,也不足以杖斃。
皇后盛怒之下沒有聽勸,裴衍自己出錢,料理了那些地痞的后事。
李璟不明白,如今堂下站著的這個老人,真的還是當年那個恪守準則、仗義執言的人嗎?
或許人都是會變的吧。
利欲熏心或迫不得已下,成為自己當初痛恨的人。
舅舅……李璟在心里道,你若真的犯了死罪,我能做的,也只有料理后事了。
“案子審得怎麼樣了?”楚王府中,面對突然前來探望的嚴從錚,李策強撐著起身。
“沒打聽過。”嚴從錚的神色不太好。
他穿著文官官服,舉止儒雅、風度翩翩;周身卻流淌著武將般的氣宇軒昂、英姿颯爽。
“怎麼,你在跟誰生氣嗎?”李策的笑像陽光照射破碎的琉璃,“是鴻臚寺的差事不好干嗎?”
嚴從錚如今任鴻臚寺卿,上任第一件事,便是負責與突厥和議聯姻。
“突厥說他們送來的聘禮丟了,正跑去河北道尋找呢。”嚴從錚冷笑一聲,“趙王殿下說的數額,他們給不起,就胡亂說丟了。”
“既然丟了,就不要娶了。”李策點頭,“草原苦寒,我們……咳咳……都不舍得舒文遠嫁。”
他說“我們”,意有所指。
嚴從錚端來藥碗的動作僵住,毫不掩飾自己的著急,把藥碗遞給李策,道:“如果圣上下旨要她嫁呢?”
皇命難違,嚴從錚只能按照禮節,送她出嫁。
李策把那碗藥一飲而盡,因為太過苦澀,從床邊陶罐里取出一顆糖,放入口中。
他品嘗著糖果,見嚴從錚露出“這麼大的人還吃糖”的驚訝鄙視,耐心地解釋道:“嬌嬌給我放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