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不是再查下去,會牽扯出身份更貴重的人?
比如……
他們相互看看,不敢說那個名字。
……
崔玉路靜靜等著。
他希望能得到更多朝臣的支持。
比如宰相,比如太師太傅太保,比如六部幾位尚書,比如鴻臚寺卿,比如御史大夫。
圣上有口諭,只讓他查到裴衍。高福轉達圣諭時說,肅清不正之風很重要,朝廷穩固也很重要。莫要查太深,讓百姓對朝廷失了信任。
是啊,吏部乃六部之首,掌天下官員任免、考課、升降。貪腐至此,恐怕會令朝臣痛心,令讀書人灰心,令百姓寒心。
但是崔玉路不想停。
樹德務滋,除惡務盡。
他已經能隱約判斷裴衍身后站著誰。如果不能一網打盡,未來大唐江山會如何?崔氏會如何?
崔玉路感覺自己的心砰砰亂跳。
他聽到朝臣在議論了。
他看到有些人已經義憤填膺,不斷看向御座上的李璟。
他瞄見有人舉了舉笏板,邁出一步……
崔玉路的心幾乎跳到嗓子眼,他緊張地等著,見那人又收回了步子。
甚至小心翼翼地,把笏板往衣袖間藏了藏。
剎那間,崔玉路有些絕望。
他明白,他理解,他誰也不怨。又有誰敢跟未來的儲君作對呢?腦袋砍了也便砍了,可每個人身后,都有他們的父母子孫,他們的家族親朋。
大不了,自己上,自己以命請諫,請求圣上徹查此案。
“微臣——”崔玉路正要說話,一人打斷了他。
李璟在咳嗽,他咳嗽得聲嘶力竭,覆蓋了崔玉路的聲音。他咳著起身,對朝臣們揮了揮手。
“退朝吧,如此大事,還是要請父皇決斷。”
“殿下所言甚是。”朝臣們松了一口氣,紛紛點頭應和。李璟轉身退朝,卻并未去皇帝宮里稟報。
他覺得自己就算不去,父皇也能知道朝堂上的一舉一動。
那便不去了,看看父皇怎麼說。
皇帝什麼都沒有說,皇帝只是收回了李璟的尚方斬馬劍,并且問了不少六部年終的政情。
他的記性不太好了,但六部年初呈送中書的文書都在。
里面詳細記錄了今年的預算,以及要完成的政績。
各部官員迅速忙亂起來,要在年關封印前,完成本部要事。因為牽扯進貪腐案的官員過多,也便更忙。這忙亂中甚至有一絲不能示人的激動,畢竟抬頭看看,自己上司的位置空著呢。
至于崔玉路,沒能獲準繼續審裴衍,終于有空審問劉硯了。
“劉府尹,在你家搜出的金錠中,有皇帝當年賞賜給其他朝臣的,你如何解釋?”
崔玉路的聲音依舊嚴厲。
劉硯還是那套回答:“解釋不了,不知道崔寺卿查出來了嗎。”
“沒有。”崔玉路淡淡道。
“有沒有查一查當年收到賞賜的朝臣?”劉硯問。
崔玉路點頭,表示查過了,但是還沒有眉目。
“查沒有查已經去世的?查那些年齡太大迷糊的了嗎?有沒有查被貶官的?這東西賊是不敢偷的,你到底有沒有查仔細?”
劉硯越問越急,崔玉路扶著額頭嘆氣,一旁的王厘終于看不下去,大聲道:“夠了!是你審案,還是我們審案?”
“王侍郎,”劉硯又轉向王厘,“本官記得你們族里也有人得到金錠賞賜吧?你有沒有回去問問啊?”
王厘氣得喘著氣看林清,林清咧了咧嘴,表示反正自己家里沒有。
他很窮,窮到送給恩師的禮物,是河邊撿的野雞蛋。
恩師沒有怪他,還夸他說有一顆野雞蛋孵出了小雞,很有趣。
王厘又和崔玉路對視,并且在對方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——還是關回去吧。
劉硯昂首回去,一路上臉色都很冷漠,只有見到隔壁牢房的葉柔時,才溫和了些,低聲道:“待會兒提審你,你就像我一樣,一個勁兒問他們問題,把他們問煩,也就不會對你動刑了。”
“好。”葉柔含笑點頭,感謝劉硯的教導。
劉硯又嘆氣道:“你妹妹怎麼還不回來啊?”
自從葉嬌馴服武候,讓他少了很多麻煩后,劉硯都對葉嬌有莫名的期許。
“大人放心,”牢房的門緩緩打開,葉柔道,“妹妹心有丘壑、赤誠善良,上天會保佑她平安回來。”
劉硯沒有點頭。
他在心底嘆了口氣。
這世上有上天嗎?上天常常就那麼看著人間,不動聲色、心如鐵石。
京都的外國使團,大多都居住在大學習巷。
武候們常常在此巡街,阻止偶爾的紛爭,提醒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番邦人,注意自己的身份。
這是大唐百姓的國家,在這里,唐人身份最貴重。其他的,即便是哪個國家的皇帝的舅舅,也只是前來朝拜的異國人。
今日武候長白羨魚在此巡街。
他推開一份幾乎塞進自己手里的烤雞,避開一個假裝跌倒想摔入自己懷里的女子,聽到身后“咚”地一聲,甚至都沒有回頭,手按劍柄,緩步向前,走進了突厥使團的使館。
突厥正使巴什圖正在牙子手里購買昆侖奴,見到白羨魚,瞬間喜笑顏開,把他請進前廳。
白羨魚開門見山道:“我聽說,你們前來迎娶大唐宗室女的聘禮,丟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