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什圖連連點頭,道:“那些聘禮從水路運來,我們去蒲州渡口接時,發現船上空空,什麼都沒有了。還請武候長幫忙,早日查出來啊。”
他們來到大唐是為了和議,為了娶到大唐宗室女。
先前李璟要的高額聘禮,無論如何是給不起的。但他們也從突厥精挑細選了貴重的,想要敬獻大唐皇帝。
“那些聘禮,”白羨魚似乎在猜測,試探道,“是不是生鐵?”
巴什圖“啊”了一聲,目瞪口呆。
白羨魚再次道:“大人若說是生鐵,今日,本人便能為大人找到。十船生鐵,價值連城。”
巴什圖猶豫著,遲遲沒有回答。
白羨魚有些急了,道:“我有豐厚的條件。”
闖入這所宅院的歹人也有些著急。
如果再問不出什麼,恐怕就會有人來了。
“你這老太太,可真是嘴硬。”院子里躺倒著兩個人,看穿著打扮,一個是護衛,另一個是廚娘。
院門緊閉,屋門虛掩。屋內,兩個蒙面男人把一位婦人捆綁在桌腿上,厲聲訊問。
老婦人緊閉著嘴,一言不發。
“快說!”蒙面男人急了,“不說林鏡在哪里,我就剜了你的眼睛。”
他手中的匕首已經劃向婦人的眉毛,一道鮮血順流而下,滴在婦人整潔的衣服上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婦人終于開口,“你們殺我,最好別留下證據。不然我那兒子,就算是死,也會把你們殺了。”
蒙面男人已經審了很久,越來越不耐煩了。
他們遵從太子的命令,回京尋找六皇子李璨。找不到。
找林鏡,仍舊找不到。
只能來找林鏡這個身體不怎麼樣的娘。
他可真有本事,小小兵部吏員,竟能請得起護衛,能用得起廚娘。
但是這婦人同林鏡一樣,是個硬骨頭,怎麼問都問不出林鏡的下落。
“你說不說?說不說?”院子外面傳來誰走著靠近的聲音,男人終于怒不可遏,一掌拍在婦人頭頂。
那婦人咬牙悶哼一聲,歪著頭,不動了。
“死了?”男人有些慌,去試探婦人的鼻息,旋即迅速收回手。
“真不經打。”他給自己找補道。
“打死了?”另一人臉色突變,“走,快走。”
此時外面傳來推門的聲音。
“林小大人,”一個人道,“你在嗎——”
那人的聲音戛然而止,顯然看到了地上昏迷的護衛和廚娘。
“回來!”男人叫住同伙,“咱們從后窗跑。”
“跑什麼?”那人笑道,“你聽不出來嗎?這是六殿下。我們找到六殿下了!”
果然,林鏡在哪里,六殿下就有可能在哪里。
他們推門出去,見手撐陽傘的男人正站在院門口。
風姿卓越、相貌堂堂,眼露冷光的眸子里,藏著計謀萬千、生殺予奪。
“六殿下。”他們齊齊跪倒,“太好了,終于找到您了。太子殿下命我們——”
李璨沒有理睬他們。
他徑直走近,推開屋門,看到了屋內剛剛死去的婦人。
……
婦人被綁在桌腿上,雙腿歪斜蹲踞在地。她身上整齊的粗布衣裳遍布血痕,頭發披散一半,垂著頭,了無生氣。
李璨心中震驚,手中的陽傘已經掉落下去。他僵硬地站在門口,停頓一瞬,才下意識奔進屋,扶住婦人的頭。
她身上尚有余溫,卻無脈搏。
她遺容痛苦,驚駭憤懣。
她似乎動了動?
不,那是李璨的手抖了。
李璨的手抖,心更抖。
他想起自己曾吃過這婦人煮的一碗粥,一碟咸菜。她從門口的木頭上摘來木耳,涼拌待客。
她家境貧寒,獨自把林鏡養大。
她從不質疑林鏡的決定,跟著他賣房、搬家、再搬家,顛沛流離,從無怨言。
李璨見過林鏡衣服上的補丁,那補丁的針腳很密,刻意找來的布塊,跟原來的衣服顏色一樣。
她細心體貼心疼兒子,可她的兒子,永遠失去她了。
悲傷和憤怒瞬間填滿李璨的心,他割斷捆綁林母手臂的繩子,扶她躺在地上,拽下床單,蓋住她的身體。
“為什麼殺她?”李璨問,聲音像繃緊到極限的弓弦。
看到李璨這一連串的動作,兩個兇手心里也打起鼓。
他們斟酌字句,小心回答:“是太子殿下的意思,他說找不到六殿下,就去找林鏡。可這老婆子不識好歹,她怎麼也不肯說林鏡的下落。”
李璨閉了閉眼。
夕陽的余暉落在他臉上,以挺拔的鼻梁為界,一半陰鷙,一半悲憫。
是的,他曾親口向太子承認,自己喜歡林鏡。
他還為了摸清楚林鏡的底細,邀請林鏡住在家里。
他更曾為了給自己留一條退路,對林鏡格外不同。
他來找林鏡,便是要通過林鏡,同李策和葉嬌談條件。
李璨相信林鏡始終是葉嬌的人。
可是——這一切的一切,竟令林鏡沒了母親。
堅強的、慈愛的、嘔心瀝血養大他的母親。
母親有多重要啊,重要到李璨每每想起自己早亡的生母,就要難過得徹夜失眠。
林鏡會哭的。李璨只要想起他的表情,就要心如刀絞。
仿佛看到幼年時的自己,站在母親的靈柩前,絕望到說不出一句話。
“太子找我做什麼?”李璨整理好自己的情緒,聲音冷淡。
兇手們放下心來,回答道:“太子擔心裴衍的事。他希望殿下能救出裴衍,并且借私運生鐵案,把安國公府和楚王,一網打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