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以來,宮中御藥房熬一份藥,賢妃另熬一份。
皇帝只吃賢妃熬的。
可如今,就連賢妃也信不過了嗎?
高福陪賢妃娘娘走到殿門口,道:“如今山雨欲來,娘娘多加保重啊。”
外面正在落雪。
司天臺說,這是今冬最大的一場雪。
信使從馬上跳下來,靴底的泥弄臟了六皇子府里的雪,送來太子的信。
李璨看著院子里出現一串腳印的雪地,氣不打一處來。
為了這塊雪完完整整,今日送飯的仆役都是翻墻過來的。翻過墻,沿著邊走,才準進這座院落。
李璨不耐煩地接過信,神色漸漸緊張。
李璋在信中,說了他對京都局勢的擔憂,對李璨的關切,最后詢問三件事。
板渚渡口有何發現?
白羨魚是否仍然可信?
李策最初做生意的銀子,哪兒來的?
第一個問題,說明太子已經知道了板渚渡口的事,知道李璨查出了崔氏私營鐵礦、安國公府幫忙運鐵的證據。
李璨下意識看看左右,明白那個跟著自己去板渚的隨從,不可靠了。
太子寧肯暴露這個隨從,也要把這件事攤在紙上說,是一種逼迫。
逼他對安國公府和崔氏動手。
第二個問題,是白羨魚咎由自取。
這種時候,他又是給葉柔送東西,又是站在大理寺圍墻外發呆,失魂落魄、瘋瘋癲癲,絲毫不擔心自己被太子懷疑。
參與朝堂爭斗,最忌成為墻頭草。
李璨給太子寫回信,笑了笑,大筆一揮道:“可信。”
他覺得白羨魚欠了自己一個大人情。
“啊,”李璨自言自語,“我真是個好人。”
第三個問題,李璨有些捉摸不透。
自從李策兩年前回京,他們便發現李策在京都有許多產業。
既然要做生意,必然需要本金。李策的本金是從哪兒來的?
他的母親那會兒還瘋著,他的母族也沒什麼錢。所以李璋覺得,這件事需要細究。
李璨認真查過,一無所獲。
“我記得你不光送信。”
李璨詢問信使:“你還是太子殿下的隨從。”
信使點頭:“這封信很重要,殿下不方便讓別人送。”
“我且問你,”李璨詢問,“太子最近收到了關于楚王的什麼消息嗎?”
必然是有什麼消息,才讓太子重提舊事。
信使猶豫片刻,答道:“三皇子殿下給太子寫信,說是抓到了一個盜墓賊。”
三皇子李璉,一直老老實實,在九嵕山守靈。
除了回來埋了一次魏王,就沒干什麼正經事。
“什麼盜墓賊?”李璨頓時想到了什麼,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警醒。
“那人……”信使靠近李璨,低聲道,“是楚王身邊的護衛,燕云。”
……
燕云……
李璨記得那個護衛。身手好,所以留意過一次。丑,所以沒再留意過。
去盜墓,被抓了?李璉那個把皇陵鼓搗得熱熱鬧鬧、天天吃喝玩樂的人,竟然會做正經事?
所以太子特意問,李策最初做生意的銀子,哪兒來的?
墓里來的嗎?
監守自盜,守墓者反而盜空了皇陵?
李璨放下筆,轉頭看向窗外的雪,沉默良久。
他跟這位小九弟弟,沒什麼交情。
小時候,他們都是宮中最不受人待見的皇子。李策是因為守靈人的身份,他是因為喪母后少言寡語。
其實若論長相,他們兩個眉眼最像。
那麼李策有一顆什麼樣的心?
心系百姓者,會盜墓嗎?抵御外敵者,會盜墓嗎?
怎麼不會?人心未必像雪,白得純澈。
但是即便他曾經盜墓,如今財力有安國公府,權勢有崔氏,何必再次沾染,露出馬腳?
李璨突然想到了什麼,問:“是在三皇子以前說的密室旁抓到的嗎?”
三皇子李璉曾經向皇帝進言,說在皇陵發現了一個打不開的密室,他想用火藥炸開看看。皇帝大罵李璉,并且說如果要炸,請李璉坐在火藥上。
也許是因為擔心李璉真的打開密室,李策為了隱瞞什麼,才差燕云去的。
但是李策心有九竅、詭計多端。李璨托著腦袋嘆息,覺得這更像是陷阱。
只不過皇陵深處,能有什麼陷阱?
信使點頭道:“的確是在什麼密室外面抓到的,不過密室還是打不開。三皇子找到了當初修建皇陵的圖紙,說那個密室下面,是太宗皇帝陵墓安放陪葬品的配殿之一。”
不是打不開,是李璉蠢,不懂奇門遁甲之術。
放陪葬品的配殿,更讓人覺得可能是盜墓入口。
不知為何,李璨的心沉甸甸的。
并不為太子找到了李策的把柄高興,反而有些擔憂、緊張,以及淡淡的惋惜。
李璨罵了一句“傻子”,不知是罵李策,還是罵他自己。
白雪反射陽光,有些刺目。他的眼神卻漸漸暗淡,低下頭,認真回信。
白羨魚可信,板渚渡口發現了安國公府的船只,找到了崔氏私采鐵礦的證據,崔氏和安國公府可一網打盡了。
至于李策做生意的錢是哪兒來的?或許是盜墓得來的吧。
李璨手中的筆停在空中,猶豫著。
墨水落在紙上,弄臟了這封信。
他撕掉那張紙,重新寫。
——“二哥,天子以‘仁’得天下心,楚王彈劾二哥貪腐,二哥以仁德寬恕昭示天下,可得人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