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璨丟下筆,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。
他想起兒時跟在太子身邊的時光,想起太子曾心懷抱負的模樣,想起李瓏被囚李琛被殺,想起林鏡的娘。
那些場景交織在一起,最后只留下一片雪地一口棺材。林鏡跪在棺材前,失聲痛哭。
李璨的心縮成一團。
他這一生,到底是為了什麼?為得太子庇護,到底都做了什麼?
信使接過回信,便要匆匆離去。李璨問:“除了我,太子殿下還給誰寫信了呢?”
“殿下還給突厥使團寫了一封,”信使道,“已經先送去了。”
李璨蹙眉躺倒。
突厥使團?太子又要做什麼?
他突然覺得疲倦極了,疲倦到不想思考。
隨從此時進殿,向李璨稟告朝事。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,太子上奏皇帝,稱劍南道瘟疫已經肅清。
皇帝大喜,命皇子百官于三日后,出城迎接太子回京。
好大的陣仗!
果然,舍身為民,親至劍南道肅清瘟疫,為太子掃清了即位前的最后障礙。
三日后,便要回來了嗎?
李璨想起一人,他的心像是有柔軟的風吹過,突然稍稍放松了。
葉嬌也回來嗎?
是不是該幫幫她?
葉嬌閃身藏到樹后,躲避飛濺到空中的木屑。
豈有此理!竟然在官道上埋火藥!
剛出劍南道,刺客便到了。
幸好葉嬌早有準備,命眾人拉開距離。
即便如此,也有人受傷。
駿馬受驚飛奔,拉著一輛馬車離開官道,向小路奔去。
葉嬌緊追不舍,在空中縱身向前,拽住驚馬的韁繩,努力控制。
馬車停下,她剛想喘口氣,雪白的刀光便落在眼前。
葉嬌大驚后退,看到一張熟悉的臉。
“扶風。”她恨恨道,“你怎麼還沒有死?”
“我等著殺了楚王妃,領賞銀。”扶風微微喘息,再次揮刀。
扶風的目標其實是馬車,是車里的綿州刺史徐功役。
因為她看似攻擊葉嬌,其實每次都向馬車靠近,有好幾次,都要掀開車簾。
看來有人要買徐功役的命。
葉嬌故意把她逼向遠處,逼得扶風越來越急。
扶風的刀法還是像上次那樣凌厲,鬼怪般變幻莫測。
自從上次交過手,葉嬌便仔細琢磨過這刀法該怎麼破。
唯快不破。
她左右閃躲,讓扶風次次失手,最后漸漸急了。
她左刺右削,讓扶風縷縷受挫,動作慢慢遲鈍。
她找準空隙,一劍刺破扶風的肩膀。
扶風受傷,抬腳踹向葉嬌。
葉嬌沒能躲開。
她向后退去,摔倒在地,為了躲避扶風,滾到馬車車架下。
好痛。
葉嬌的頭撞在石頭上,濕熱一片。
她受傷了,幸好手中的劍沒有丟下。
扶風已經飛奔而來。她跳上車架,掀開車簾,與此同時,手中的刀刺進馬車。
“噗——”地一聲悶響,鮮血滴落。
車板上一片紅,那些紅散開,滲下去,滴在葉嬌臉上。
她一動不動,手中緊握劍柄。
扶風神色錯愕地低頭,看到一柄劍穿透車板縫隙,刺入她的腹部。
死亡的恐懼席卷全身,她扶住車欄想要起身,可那柄劍繼續向上,劍身刺穿她的身體。
扶風一動也不能動,身上的力氣被瞬間抽空。
但她是刺客。
是為了殺人活下去的刺客。
她手中的刀插入車板縫隙,對準葉嬌的脖頸,整個人向下壓去。
劍把她釘在車板上,她的刀感覺到一點阻力。
是……刺中了嗎?
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,扶風瞪大眼睛,看到爬起來的葉嬌。
臉上的血讓她看起來有些冷漠可怖。
“你那些賞銀,”葉嬌問,“花完了嗎?”
扶風痛得渾身顫抖,她難以置信道:“為什麼?”
“因為我早有準備。”葉嬌道,“這一劍,我替楚王,替燕云,送給你。你若能說出幕后主使,我便不再刺第二劍。”
扶風沒有拒絕這個條件。
“河北道那次……”她答道,“是吐蕃公主。”
“這次呢?”
“這次和殺袁承嗣,都是……閻寄雪。”
葉嬌驚訝地后退一步。
閻寄雪,這是個有些久遠的名字,也是她和李策不會防備的名字。
護衛已經跑過來,詢問楚王妃怎麼樣,見到扶風,便要殺她。
“走吧,”葉嬌下令,“快快回京。”
她有預感,京都要發生什麼了不得的大事。
等他們離開,扶風開始處理傷口。
劍身洞穿了她的身體,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來。
好在葉嬌離開時,拔走了那柄劍。
好在她有金瘡藥。
她把藥盡數按在傷口上,努力止血。
她聽到有人走過來,腳步很快。
“徐功役死了嗎?”那人問。
“救我……”扶風向她的同伴伸出手。
“徐功役死了嗎?”同伴卻仍舊重復這句話。
扶風頓時心如死灰,她咬牙道:“死了。”
刀光閃過,扶風抬手阻擋,手臂被生生砍斷。
她慘叫一聲,身體碎裂如掉落的花瓶,瞬間失去生機。
京城遙遙在望。
太子李璋和閻寄雪在官道岔口分開。
“袁承嗣已死,徐功役已死,太子殿下可高枕無憂。”薄薄的冪籬遮擋閻寄雪的臉,看不出她的神情。
但是李璋并不輕松。
“她沒事吧?”他問。
李璋已經知道葉嬌去了肅縣,知道她捉住徐功役。
這都怪閻寄雪做事太慢。在此之前,李璋便已經命令閻寄雪派人去滅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