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璟連忙低下頭。
奏報嗎——他的確有許多奏折來不及處理,也懶得處理。
他有自己的處理順序。
小九的奏折,葉嬌的奏折,葉長庚的奏折,之后才是別人的。
李璋勉力壓抑怒火,再問道:“那麼為何由安國公府運輸?”
“哦,”崔頌慢條斯理解釋,“崔氏沒有船,見安國公府在渡口停了些,臨時征借的。”
“那麼——”林清發問,“為何安國公府的人不清楚?葉柔怎麼不知道?”
“找葉羲借的,葉柔怎麼知道。”
葉羲雖然出家,卻仍是安國公府一家之主,當然能調用船只。
“父親不在家中,并未捎信回來,所以我不知道。”葉柔連忙道。
“還有!”王厘問,“為何安國公府的船工帶著運木頭的批文?”
“當然是因為他們隨身攜帶著批文啊,我這批貨緊急,就讓他們先把木頭丟下,改運生鐵了。”
如此,便全都能說通了。
只有李璋還在質問。
“既然如此,為何此案審了這麼久,查到了崔氏,帝師才來回答?”
不覺得很詭異嗎?
生鐵案牽扯出漕運官員時,你在哪里?
生鐵案牽扯出裴衍賣官時,你在哪里?
非要等把裴氏一網打盡,你才露面解釋?
你們崔氏,這是在跟安國公府合謀,合謀篡權弄政、迫害朝廷命官!
……
【月落說:今天我收拾屋子了,把柜子和床調換位置,使出了吃奶的勁兒,用我的大長腿撬柜子,折騰了蠻久,才挪到合適位置。至于更文晚?不是因為我挪柜子,而是因為目前的劇情,需要我多番思量,才能寫。請大家多多擔待,多多包涵,太晚等不上的話,第二天看就行哈。】
太子語氣憤怒咄咄逼人,言語間已沒有對帝師的尊敬,只剩下將要氣急敗壞的憤懣。
鬧哄哄的朝臣再次安靜下來。
看樣子,太子惱了。
激怒未來的皇帝,并非明智之舉。
崔頌會怎麼答?說自己云游天下,剛剛回來?說自己消息閉塞,才聽說此事?
崔頌淡淡地笑,那笑容里含著洞察世情的睿智,他輕輕捋須,面對皇室宗族、朝臣百官,回答道:“葉羲都不著急,我急什麼?”
眾人瞠目結舌。
崔頌看一眼葉柔,“嘖嘖”道:“因為幫我運送生鐵,他的女兒被抓入大理寺,他都能冷眼旁觀,讓這麼嬌滴滴的女兒吃苦受罪,我又慌什麼?”
那麼,僅僅是因為葉羲沒有露面解釋,他就不來了嗎?
可崔頌道:“我是想看看,看看崔玉路的能耐,看看漕運官員經不經得起審,看看裴衍那個老東西,這些年來是怎麼為國盡忠的!”
他的聲音突然拔高,語氣也變得冷厲,聲如洪鐘:“如今我算是知道了!運河上下處處貪腐,吏部尚書帶頭賣官!我替百姓寒心,替圣上失望,就算搭上我崔氏滿門性命,能肅清朝綱、鏟除奸佞,為圣上分憂,我也心甘情愿!”
崔頌聲音震耳,每一句,都是赤膽忠心。
朝臣神情震動,他們再次整理官服,舉起雙臂,攏手前伸,俯身施禮,動容道:“帝師大人。”
“免了。”崔頌草草揮手,又看向太子,道,“生鐵案便是如此。當初先帝賞賜九峰山,并未提及鐵礦,大家不知道,也在情理之中。如今說清楚了,太子還要怎樣?”
李璋的手指在衣袖中攥緊,面上卻肅重如常,道:“帝師大人和葉道長憂心朝事,以十船生鐵,撬動大唐朝廷,以至于轟動上下、懲治貪腐、除殘去穢,讓本宮欽佩。”
崔頌皺眉。
李璋的這句話與其說是贊美,不如說是另有文章。
當初崔頌曾提醒崔玉路,只有皇帝能夠整頓吏治,只有皇帝能為百姓安樂。為人臣子,要守住自己的本分。
可李璋的意思是,他和葉羲,兩個已經沒有官身的人,在越俎代庖、攪亂朝廷。
皇帝那個小心眼兒,即便認了,也會心生不滿。
崔頌忍不住在心里咒罵葉羲。
都怪那個老不死的小年輕,好好的,非要生事。生了事,他自己躲出去給人算卦掙錢,倒把京都的爛攤子丟給自己了。
事實上,崔家根本就沒想用安國公府的船運輸生鐵。
他們沒有貨船,但是有錢,什麼船租不起?
可是葉羲出現在板渚碼頭。
他的道袍在風中翻飛,高高挽起的發髻上插著桃木簪,瘦而不弱,凜然而立,見崔頌走近,道:“帝師大人的花瓶不錯。”
難得有人夸獎自己的花瓶,崔頌心情很好,舉了舉手中的青瓷瓶,道:“我自己燒的。”
他走近葉羲,有些不解:“十多年未見,你約我來,就為了夸我的花瓶嗎?”
當然不是,葉羲很奸猾。
他說知道崔家煉夠了十船生鐵,要獻給皇帝。不如就借著這些生鐵,查一查漕運官員,清一清大唐濁氣。
當時崔頌不客氣道:“大唐有濁氣,關你這個道士什麼事?”
葉羲笑了笑道:“關你徒弟的事,也就夠了。”
崔頌頓時落了下風。
可不是嘛,他的徒弟,是葉羲的女婿。
這都要怪他們崔氏沒養出葉嬌那樣的女兒,只能一聲嘆息,把徒弟給了別人。
沒想到,十多年前各為其主的他們,如今要為了同一個人擔驚受怕。
吃不好睡不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