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需要李嫻雅帶他面見皇帝,以免太子親信阻止。
而李嫻雅正在審問太醫署熬藥的御醫和宮婢。
皇帝把這件事交給長公主,必然是因為,可以信任的人不多了。
李嫻雅做得很好,而他也拿到虎符,率北衙禁軍救護楚王。
偏偏南衙禁軍也到了。
南衙禁軍如今等同太子親軍,當然要打上一架。
沒想到竟然是呆子吃砒霜——傻到要死,打了自己人。
“你真是膽大!”天照看著白羨魚搖頭,“連太子的命令,你都敢違抗。禁軍統領大人呢?”
白羨魚撓撓頭。
他的隨從應該還在看護他的父親。
不知道老頭子年紀大了,頭上挨一棒子暈了過去,能不能吃得消。
“現在怎麼辦?”白羨魚問。
“那要看圣上怎麼辦。”天照看向皇宮方向。
而守衛森嚴的皇宮內,趙王李璟在哭。
……
李璟原本是心急如焚如坐針氈的。
京城亂了,他想遠遠避開保住自己,更想去救人。
救小九,救葉嬌,救所有他心中的好人。
但康王不讓他走,高福也不讓他走,宰相傅謙倒是自己跑了,李璟追出去,傅謙沒有說話,只是深深看著李璟,接著施了個禮。
宰相日理萬機、位高權重,平日見到李璟,只需簡單施禮。今日這禮節很重,重得李璟不得不回禮。
可他剛剛抬頭,宰相便跑了。
李璟也想跟著跑,但他看到一個人。
賢妃娘娘正快步走上臺階。
數日不見,她豐潤美麗的臉頰消瘦得厲害,身邊也不再有宮妃嬤嬤簇擁,但她仍精心梳著發髻,仍按品大妝,雖然眼中也有驚慌,卻無畏懼之色。
李璟的淚水奪眶而出。
“娘娘,”他下階相迎,道,“您快想想辦法,救救小九,救救葉嬌啊。”
賢妃的聲音有些沙啞,顯然這些日子焦心得很。
“圣上怎麼樣了?”她問,“長公主那里有消息嗎?”
李璟疑惑道:“姑母在宮里嗎?”
賢妃曾管理后宮,如今即便被太子奪去權柄,消息也比李璟靈通。
“請長公主來。”賢妃道。
話音剛落,長公主李嫻雅便帶著一人,匆匆趕過來。
這是李璟第一次見到天照。
天照對李璟施禮,跟著長公主進殿,跪在皇帝床前,低聲道:“圣上,出事了。”
皇帝的手動了動,緩緩睜開眼睛。
剎那間,李璟目瞪口呆。
他看看天照,看看皇帝,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他大張著嘴,半晌才反應過來,對著天照感激涕零地下拜。
“活神仙,活神仙,本王給你磕頭,謝謝你救醒父皇。”
天照嚇得跳起來。
高福慌忙拉住跪下的李璟,同他講:“圣上是中了毒,解毒后需要靜養而已。”
與其說是中毒,不如說是皇帝和高福一起,演的一場戲。
賢妃一直懷疑太醫署熬的藥有毒,所以每日都親自另熬一份,喂給皇帝。
但皇帝認為,拔本塞源、刮骨去毒,比如履薄冰、小心防范更重要。
有沒有毒,試一試就知道了。
他當然沒有親自吃藥。皇帝把林奉御宣來,鑒別出藥里都有什麼,然后按照中毒性狀,昏迷過去。
當天,太醫署便有了動靜。
審訊的事情交給長公主,她膽大心細,又以身體不適為由,喚走太醫署許多人,仔細查問。
除了肅清宮闈,皇帝還惦念另一件事:太子將會如何。
這也是皇帝對太子的,最后一次考驗。
聽說皇帝是中毒,聽說毒已經解了,且看皇帝的樣子,似乎已經醒了很久,李璟慌不擇路擠開天照,跪在皇帝床頭,扯著皇帝的衣袖,便大哭起來。
他一面哭一面埋怨。
“父皇您怎麼不告訴兒臣呢?害兒臣擔憂難過,以為您醒不來了。”
他又突然想起了什麼,垂著頭認錯道:“兒臣昨晚抱怨您偏心太子,兒臣是無心的,父皇您別生氣。”
旋即他突然警醒,想起最重要的事,緊握皇帝的手臂:“父皇!快救救小九!救救葉嬌啊!”
“說吧,出什麼事了?”皇帝被聒噪得想塞上耳朵。
其實有許多事,他已經知道了。
只是今日的事,令他震驚,令他失望,令他心痛,更令他心灰意冷。
他震驚太子以安國公府全族性命,逼迫朝廷臣子;他震驚整個朱雀大道,寫滿太子罪狀;他震驚那罪狀里,竟有活埋百姓。
皇帝捂住胸口,險些無法呼吸。
他還失望。
他失望太子三師,沒有阻攔太子;他失望禁軍有一半,都聽從太子調遣;他失望自己用心培養的儲君,竟成了這般模樣。
皇帝的心縮成一團,血液在身體內奔流而過,卻似乎繞過了心臟。他的心皺縮成一團,憋悶疼痛。
他心灰意冷,是因為民意。
民意沸騰、民心向背,他精心培養的太子,如何還能即位為帝?
太子的仁德是假裝的,他的孝心也是假裝的,可自己這些年想要把江山托付給他的心意,何曾有假?自己教他說話,教他理政,教他圣人之道,歷練他、偏愛他,可如今他的回報,竟是這樣!竟是這樣?
皇帝悲呼出聲:“真心對待,反遭踐踏!用心良苦,一敗涂地!這是朝廷的恥辱,是我李氏皇族的恥辱!”
他用手捶床,神色崩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