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羨魚原本以為自己會死。
如今看來,他還能多活好些年。
你看太子的臉色,真難看啊。
……
注:《唐律疏議》原名《律疏》,又名《唐律》,是唐高宗令人修撰的法律典籍,也是東亞最早的成文法之一。它是唐朝刑律及其疏注的合編,亦為中國現存最古老、最完整的封建刑事法典,共三十卷。因為太長太厚了,我還沒有全部看完。
太子何止臉色難看。
“你們背叛本宮?”他低聲確認,又不屑地冷笑,旋即抬起沾血的手,扯開衣領。
他那束緊脖頸的圓領袍,因為急促的呼吸,似乎隨時要裂成碎片。但那衣服上用金線繡成的四爪蟒紋,卻緊緊纏繞著他,束縛著他,讓他一動不能動,倨傲地坐在馬上。
四爪蟒紋,皇子均可使用。
但只有他,可以用高貴的杏黃色。
這顏色提醒著他。
提醒他臨危不亂,提醒他壓制住胸口的憋悶疼痛,提醒他在眾叛親離性命攸關之時,用他全部的心神,想一條路。
一條能活下去,能得回君心,能承繼大統的路。
只要他做了皇帝,眼前的這些人,便如螳臂當車,不自量力。
但是如今硬闖,是絕對闖不進皇宮的。
除非……
李璋先把手中的刀丟下。
“啪”地一聲響,那柄刀砸在朱雀大道的磚石地面上,彈起又落下。
要帶兵闖宮的他突然這麼做,倒讓朝臣和聞訊趕來的皇室宗族有些詫異。
他們緩緩吐出一口氣,可那口氣還沒有吐勻實,便聽李璋道:“沒想到楚王為了褫奪太子位,竟把已經因罪入獄的朝臣都請了來。那你們說,本宮有罪嗎?可算證據確鑿?”
幾位官員面色冷肅,一瞬間有些沉默。
如果要審,即便證據確鑿,也要給太子辯解的機會。
林清張了張嘴,腫脹的舌頭根本無法活動,無奈之下,只好氣餒地碰了碰崔玉路。
崔玉路抬首道:“人證物證俱在,殿下認罪嗎?”
聽到崔玉路這麼說,眾人皆是一驚。太子怎麼肯認?這是不打了,要開始吵架了?
他們偷瞧太子,只看到他緊繃著臉,不知在那慢慢平靜下來的神情里,藏著什麼詭詐心思。
出乎意料地,太子道:“本宮認罪。”
他說得干凈利落,接著便在眾人難以置信的驚訝中,語氣平淡地解釋:“欲加之罪何患無辭?今日楚王要審本宮,父皇要殺本宮,若那旨意不是偽造,本宮唯有從命。”
他的聲音不高,卻逐漸悲傷,說到最后,語氣懇切道:“只是,本宮愿意在此棄械伏誅,卻想懇求掌刑的趙王殿下,請問本宮在死之前,能不能做兩件事?”
趙王李璟剛剛在路上擦干淚水,此時又忍不住紅了眼眶。
他勉強道:“你說。”
李璋的聲音很高,像是刻意要讓什麼人聽到。
“本宮乃大唐太子,但拋開這個身份,本宮是父皇的嫡子,是本宮孩子們的父親。本宮去劍南道前,最小的孩子剛會背詩。他背‘誰言寸草心,報得三春暉’。本宮今日死后,上不能孝順父皇,下不能教養子嗣,只求父皇答應,準我向北叩頭,以示告別;準我見孩子們最后一面,再死不遲。”
皇帝鐵石心腸,任何人、任何事,都高不過至尊皇權。
但皇帝同樣也很心軟。
如果李璟不是矯詔,如果皇帝真的醒了,他會答應。
在皇帝答應之前,李璟先答應了。
“你等著。”他調轉馬頭,速度比來時快上百倍。
東宮屬官和太子太師、太保以及一些不明就里的皇室宗親此時趕到了,聽說皇帝賜死太子,聽說太子繳械投降只求見一見孩子,他們震驚恐慌。
有的在原地勸太子三思,有的跟著李璟進宮求情。
李璋在心中松了口氣。
他的目光落在李策身上,又用余光看看葉嬌。
閻寄雪來了吧?
進京前,他給了閻寄雪新的身份,也給了她出入東宮的憑信。今日這里亂成一團,她應該已經達成目的。
希望那女人足夠聰明,知道把他要的東西送到哪里。
因為那件事,李璋不介意等久點。
但李璟很快回來了,他胸前的衣服濕了一片,顯然又哭了許久。
遠遠地,李璟便點頭道:“父皇準你向北叩首,準你見見孩子們。父皇說了,不會褫奪他們的爵位,會把他們養大。”
皇帝治罪肅王李瓏,幽禁終身,子嗣貶為庶民。治罪魏王李琛,合府皆斬,連七八歲的孩子都不放過。如今治罪太子李璋,竟仁慈寬厚至此。
李璋跪地謝恩,向著北方皇宮方向,三跪九叩。
之后他起身,看向李璟道:“就請趙王陪伴本宮到東宮去,跟孩子們道別吧。”
李璟點頭想要答應,又有些擔憂地看一眼李策。
李策道:“把他們帶來。”
把他們帶來,能免掉許多麻煩和風險。
東宮就在大明宮內,李策不相信李璋真的會束手就擒。
李璋解釋道:“最小的孩子病了,如果帶出來受了寒,恐怕會死。生病的孩子有多難受,楚王最清楚。”
李策當然清楚。
他此時還病著,且病得很重。可嬌嬌就在不遠處,時不時擔憂地望過來,所以李策硬撐著,撐著不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