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來是這樣嗎……這樣……罷了……
太子身上插滿箭矢,撲倒在地。
與此同時,東宮的門檐搖搖欲墜,要塌了。
要像上次一樣砸下來。
李策感覺有人把他拉開,那人的手熱乎乎的,那人把他護入懷里,聲音熱烈:“思思!”
許多支箭射過來,好在李策已脫離險境。
他擁緊葉嬌,轉頭尋找,見李璟趴在地上,逃過一劫。
門檐塌落,四周恢復了安靜。
門檐下,壓著閻寄雪,也壓著跑向皇宮的太子李璋。
沒有人知道他跑向皇宮做什麼。
是要向皇帝求情,還是刺殺,還是要離皇位再近一步?
更或者,驕傲的他,不相信皇帝會下令放箭?
但皇帝命人萬箭齊發,沒讓他走近一步,沒有再聽他說一句話。
“嬌嬌,你果然……”李策轉身抱住葉嬌,當著大明宮所有人的面。
你果然沒有死。
雖然知道那女人是假的。
但只有親見,必須親見……
……
不久前,在土塵中,在混亂中,葉嬌和李璋錯身而過。
李璋跑向皇帝,葉嬌奔向李策。
葉嬌把李策拉離險境,把他拉進懷里,她的手捧起李策的臉,又去觸摸他的脖頸、他的肩頭,關切地問:“你還好嗎?還好嗎?”
許久未見!許久未見!
這一路的心驚膽戰、命懸一線,在抱緊對方時,似乎都已經不值一提。
只要活著!只要他們活著,便都值得!
今日在朱雀大道,他們只能遠遠望著彼此。
后來在東宮甬道,他們又隔著數百禁軍。
此時在飛向李璋的箭矢中,他們緊緊擁抱。李策背對外面,以防有亂箭傷人。
不久前,葉嬌帶李璨進宮醫治,李璨讓她去找皇帝。
“太子不會束手就擒,五哥也絕不會動手殺人,去請父皇,請父皇去吧!”
只有皇帝,能在這種時候主持大局。
葉嬌帶著李璟的那些令牌,穿過一道道宮門,跪在長生殿。
皇帝原本不想來。
葉嬌勸他:“太子殿下或許要向父皇解釋,或許還要道歉。”
皇帝咳嗽著試圖起身,有些欣慰,卻搖頭道:“你把他想得太好了。”
派李璟去傳旨,是因為知道李璟不會忍心,或許能給太子一個機會。
皇帝以為他要去東宮見孩子最后一面,便是要借機逃走。
哪知他竟在東宮舉兵,向皇宮襲來。
皇帝的身體差得厲害,無法走路,只能坐在龍輦上。
后來房倒屋塌,太子向他跑來時,他看到了太子臉上的恨意。
那一聲“放箭”脫口而出。
可當太子死了,皇帝扶著高福的手臂,顫顫巍巍,走到太子面前。
太子已失去氣息,象征太子身份的頭冠還緊緊束在他頭上。東宮的門檐斷成幾截,有一根畫著萱草彩畫的梁架壓在他身上。
“萱草,”皇帝蹲下身子,用手觸摸梁架,聲音悲傷,“焉得諼草,言樹之背?”
這是《詩經·衛風》里的句子。諼草便是萱草,這句詩的意思是,我到哪兒去找一支萱草,種在母親堂前,讓她見而望憂呢?
萱草、椿樹,這都是上古典籍里,描述父母和孩子感情的花木。通往東宮的這座門檐,沒有描繪飛龍,沒有描繪吉獸,卻繪制著有關父母親情的萱草。
皇帝聲音哽咽,淚水滑落。
“圣上,”高福扶著他勸,“節哀啊。”
皇帝稍稍平靜,卻有人嚎哭著上前。
那是皇后娘娘。
她奮力去抬梁架,李璟幫著她抬開。她跪坐在地,把李璋拉起來,抱進懷里。
“璋兒……璋兒啊……”皇后流著淚哀哭,試圖拔掉李璋身上的箭,任憑鮮血染紅了手指,染紅了衣袖,染紅了裙裾。
她想起李璋出生時,圣上已生了李瓏。
“瓏”,上古求雨禮器。
因為李瓏出生那日,久旱無雨的河南道降下甘霖,先帝喜不自勝,親自賜名,且封當時還是皇子的皇帝為太子。
朝中傳言,說先帝有意封李瓏為皇太孫。
自那時起,皇后便開始害怕了。
她怕終有一日,皇位是李瓏的。
她怕自己生下的孩子,要跪在庶兄面前,高呼萬歲。
因為害怕,她從一開始,便決定嚴苛教養這個孩子,讓他將來承繼帝位。
為了李璋,她甚至不惜傷害她的次子。可是,可是到如今,他年紀輕輕,便死在自己懷里。
皇后悲不自勝,在李璟的攙扶下起身。
“皇后怨朕嗎?”皇帝問道。
一年了,他終于肯同皇后說話。
皇后悲切道:“作為母親,臣妾哭他英年早逝、傷心難過。但臣妾作為大唐皇后,知道太子是悖德忘恩、咎由自取。”
這番話撫慰了皇帝的心,卻讓他更加心痛。
“是朕的錯,”皇帝看著倒塌的房屋、斷掉的梁柱,一時間悲從中來,道,“朕沒有教養好孩子,他們……”
皇帝別過頭,神情灰敗說不下去。這個時候,突然傳來一聲驚呼。
“楚王殿下!”是進宮救駕的白羨魚,看到李策在葉嬌懷里軟倒,而葉嬌驚慌之下,竟抱著李策,忘記呼救。
“來人!”她終于反應過來,轉過頭,聲音像繃緊的弦,干燥嘶啞,“快來人!”
皇帝踉蹌一步,又去看李策。
李策緊閉雙眼,咳嗽著,滿臉冷汗,口中吐出鮮血。
“父皇,父皇!”葉嬌抓住皇帝的手臂,問,“楚王怎麼突然病了,怎麼成這個樣子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