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知道……
嚴從錚唇角浮現一絲笑容。
刺史不知道,但有一個人知道。他算無遺策,知道用這樣的法子,能讓基克部迅速壯大,去刺殺已至暮年的攝圖可汗。
更或者,基克首領身邊,也有楚王的人。
有他精心安排、步步為營,這才讓突厥內部又亂起來,讓舒文不必和親。
一箭雙雕,非他莫屬。
“九哥真好。”舒文扭頭看一眼突厥方向,又迅速轉過頭,樂滋滋地笑。
他的確很好。
嚴從錚在心里贊嘆一聲。
刺史還在滔滔不絕地講,詢問他們住在哪里,何時返回京城,并且說起京都近日發生的大事。
那些事讓人震驚,好在結果很好。
舒文問了許多,最后垂頭道:“可惜了,太子他……”不過這難過轉瞬即逝,她很快又撫掌道,“太好了,九哥沒事。”
嚴從錚看著舒文的一舉一動,心里只剩下一件事:“她拒絕了,她拒絕了我。”
“她拒絕了。”
千里之外的京都長安,一個人同樣在哀嘆。
白夫人已經沒有心情去念經修道了。
她嫌棄地看著垂頭喪氣的白羨魚,道:“你這一天天,都干的什麼事啊?為娘我請了長安城最好的媒人,帶著禮物上門去。媒人回來說,去的媒人太多了,他們被擠到抱廈,等了很久才獲準拜見。葉夫人讓人收了帖子,又回了帖子和禮物,就是沒答應。”
“去的媒人太多?”白羨魚跳起來,“都有哪家?”
“兵部尚書嫡次孫。”白夫人道。
白羨魚抬手指向北邊,恨恨道:“就那個小癟三兒?我打斷他的腿!”
“你能打幾個?”白夫人嘆道,“還有懷化大將軍家、秘書監、幾位上州刺史家的長子,聽說趙王也蠢蠢欲動,被長公主罵了一頓,作罷了。
你說你為什麼不早點下手?等到現在,可怎麼好?”
以前朝中形勢復雜,許多人不敢同安國公府扯上關系。
現在不一樣了,現在錦上添花、趨炎附勢者太多了。
“連趙王都來蹚渾水了?”白羨魚神情戒備,道,“娘,您容我慢慢來。”
“慢不了了!”白夫人起身道,“走,跟我去道觀里,拜拜月老。”
白羨魚一個頭兩個大,推說京兆府府尹劉硯找他有事,躲閃著跑出去。
他無路可去,走啊走,又走到安國公府外。
有年輕的公子手提禮物,正等在門外。
門房開門,那公子把禮物遞過去,道:“這是送給大小姐的,煩請收好,問一問大小姐,可否賞臉去聽戲。”接著微微欠身,等在原地。
又有一匹駿馬經過,馬上的少年將軍跳下來,把禮物送到門房手中。
“勞煩問問大小姐,可否賞臉去看梅花。”
白羨魚也走過去。
門房認得他,使勁兒提著重重的禮物,問道:“白武候長也來了?您送禮物還是捎口信?”
白羨魚有些窘迫。
他兩手空空,哪兒有什麼禮物?
那兩位送禮的人也看向他,面露鄙夷。
白羨魚只好硬著頭皮道:“幫我捎個口信吧,問問大小姐——”
他咳嗽一聲,道:“問問大小姐,有沒有飯。”
那兩位公子咧開嘴,笑了起來。
開了眼了,這是來要飯的。
……
錦衣華服來要飯,也是稀奇事。
他們中有一個認得白羨魚,不僅笑,還忍不住揶揄:“太傅大人從禁軍統領的位置上剛下來,白武候長已經買不起禮物了嗎?”
“說什麼呢?”另一位少年將軍道,“我們都心儀大小姐,無論身份貴賤,可平等求愛。
聽聞大小姐擅長打理生意,我家便有許多生意。不像有些人,只拿著一點俸祿過活。”
“對,窮到跑來安國公府要飯。”
白羨魚不以為意,一面耐心地等著,一面把這兩位公子的面容記在心里。
有些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。
白羨魚沒有動手,是因為這京城的安寧來之不易,是因為葉柔不喜歡打打殺殺,更是因為即便是等待,想到葉柔就在這座宅子里,白羨魚的心也柔軟堅定,可以容下許多挑釁。
這個時候,門房回來了。
那兩位公子急慌慌地上前,問:“大小姐答應去聽戲嗎?”
“大小姐想去看梅花嗎?”
門房對他們搖頭,客氣道:“禮物收下,會把回禮送去貴府。”
公子們便都有些失望。
而門房又對白羨魚笑笑,恭敬道:“大小姐說,家里還有飯。武候長如果不嫌棄,就進去同將軍一起吃吧。”
白羨魚道聲謝,跟著門房進去,留下目瞪口呆的公子。
竟然——
“等等!”他們連忙叫道,“我們也要飯!”
然而門房正要回頭,白羨魚已經推了他一把,把門關上了。
因為關得猝不及防,差點就撞到公子們的頭。
白羨魚心中喜悅,又漸漸緊張。
跟將軍一起用飯啊……
不會被打吧?
女眷已經離開,放了一對干凈碗筷,豐盛的席面旁,只坐著葉長庚。
見白羨魚進來,他抬手道:“請坐。”
白羨魚沒敢坐。
“我其實……”他承認道,“是想見大小姐。”
“先吃飯。”葉長庚道。
“是。”白羨魚不敢拒絕,因為害怕,只有一半屁股坐在椅子上。
葉長庚自顧自吃菜。
他夾起魚膾,在醬料里蘸一蘸;拿起小刀,切開荷葉雞;用湯勺舀出銀耳羹,胡餅夾住烤羊肉。
吃了許久,才催促白羨魚:“武候長,吃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