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對待林鏡,已不像以前那般語含挑逗。
林鏡答道:“楚王妃走時,讓卑職留意殿下您的身體。她不會怪罪的。”
李璨眼波微動,張了張口,卻沒有說什麼,只是吸了口氣,修長的手指伸入披散的頭發,嗅了嗅。
“用梅花熏過嗎?”
用時令鮮花熏蒸頭發,是他的習慣。但是他已經太久,沒有聞到這種味道。
“嗯,”林鏡道,“浪費了好大一筐,希望楚王妃不會怪罪。”
“不會,”李璨仰頭靠在引枕上,神情疲乏,“她喜歡桃花。”
林鏡想問為什麼他知道楚王妃喜歡桃花,但想到李璨以前掌管先太子的消息渠道,也便不再問了。
他緩緩點頭,等李璨再說什麼話。
但李璨閉口不言,也沒有離開。
他就住在楚王府吃酒,吃醉了酒,買來一條小船,放在湖里,趴在船上抓鴛鴦。
揚言要烤來吃。
鴛鴦在結冰的湖面上四處奔逃,直到鉆進林鏡的網里,被林鏡藏在別處。
沒了鴛鴦,李璨又去七皇子那里偷仙丹。
七皇子癡迷煉丹修道,好不容易燒成幾顆丹藥,被李璨一口吞進肚子里,氣得提著劍追李璨。
若不是不受皇帝待見,七皇子就要進宮告狀了。
李璨鬧了好些天,但是無論他怎麼鬧,等喝醉了酒,總是會被林鏡帶回去,妥善安置。
“我都是廢物了,”李璨無奈道,“你們楚王妃,還不放我走嗎?”
“我們王妃沒打算利用殿下,”林鏡說著,呈上來一只假手,“這是王妃托文思院給殿下做的,殿下可以試戴。”
那只手精巧得很,象牙材質,手腕處有個機括,可以與肘部相連。
李璨拿過假手,從琉璃盤里取了一顆核桃,“啪”地一聲用假手砸開核桃,抬頭問:“吃嗎?”
“殿下你在暴殄天物!”林鏡一把奪過假手,扭頭就走。
他受夠了。
林鏡走出門去,想起什麼,又轉身回來拿衣服。一抬眼,看到李璨正抱著膝蓋坐在蒲團上,淚如雨下。
他哭得那麼傷心,悲苦的臉上,充滿對自己的厭惡。
林鏡把那只手放下,背對李璨,道:“總之是楚王妃讓我照顧殿下,殿下請多保重。鴛鴦不能亂抓,丹藥不能亂吃,您先活著,等王妃回來。她說她有話對殿下說。”
聽完再死不行嗎?也不枉他忙了這麼久,像照顧一個失智小孩。
“不能轉達嗎?”李璨問,“寫信問問。她管天管地,憑什麼管我?”
“就請殿下等著吧。”林鏡道。
過了許久,李璨才回答道:“好。”
聲音柔弱乖巧,像一個迷途的孩子。
林鏡長舒一口氣。
今日已經是除夕了,不知道皇陵里能不能過除夕。
恐怕不會讓燃放爆竹吧?
“燒點爆竹吧?”九嵕山皇陵,葉嬌興致勃勃地建議。
“不好吧。”李策道,“雖然言官不在,但咱們也不能太過放肆。”
先祖們正在安睡,突然劈里啪啦,一道道白光,也太鬧太亮了。
葉嬌嘟了嘟嘴,歪頭看看李策。
“我看你是好利索了,都有力氣跟我吵架了。你說說自打齊王來守陵,先祖們什麼沒見過?”
說不定連露著肚子跳舞的胡姬都見了。
李策嚇得連忙看一眼葉羲,好在葉羲正在切魚膾,沒有留意小兩口拌嘴。
“嬌嬌,”他低聲道,“你若想放鞭炮、放煙花,等用完飯,我陪你下山放。”
“我才不,”葉嬌拒絕,“掉進盜洞怎麼辦?”
李策笑起來。
他已經很少咳嗽,笑的時候,也不再覺得胸口悶堵。
眼神清亮、皮膚紅潤,總想多活動活動。
葉羲已經用完晚飯,他特意留了兩個紅包,放在桌子上。
“自己拿啊,”他的神情有些不自在,“壓歲錢。”
“我都多大了,還要壓歲錢?”葉嬌笑著拒絕,手卻伸過去,把兩個紅包都攥進手里。
她記得自己小時候,總跟哥哥姐姐一起,在除夕夜等待父親。
每次屋外有響動,他們兄妹都齊齊抬頭,盼著父親回來,盼著拿到父親給的壓歲錢。一年年,他們盼望又失望,就這麼長大了。
如今總算拿到,不知為何,她竟想哭了。
葉羲已經走出門,院子里燒著火爐,太常寺的官員正圍著爐火聊天。因為葉羲擅長占算,他們都對葉羲分外敬重,一個個點頭施禮。
葉羲走過去,道:“添把火。”
“仙長,您添的是……”太常寺的人話音未落,便聽到“噼噼啪啪”一陣亂響。
葉羲添的是竹竿。
一群人嚇得向后退去,葉羲安撫他們道:“這是‘爆祭’,敬神驅邪,‘桃枝堪辟惡,爆竹好驚眠’嘛。”
葉羲這麼說,太常寺的人也不敢反駁,又慢慢湊回來。
反正您是楚王的岳父,您說什麼,就是什麼。
但您下次扔爆竹的時候,能不能提前說一聲?
我這炸出窟窿的衣服,您賠嗎?
聽到外面的爆竹聲,葉嬌撫掌大笑,笑出眼淚。
“思思你看,你不疼我,我爹疼我,他給我燒爆竹。”
李策點著頭,幫葉嬌擦淚,順手便把紅包搶回來一個。
“還我的壓歲錢!”
他道。
這也是他第一次拿到壓歲錢,父輩給的壓歲錢。
里面沒有金錁子,只有用紅繩穿著辟邪的普通錢幣。但李策握在手中,只覺得萬分珍貴。
相比李策收到的紅包,趙王府李璟嫡女的紅包,實在厚重得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