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除夕這一日,便有不少客人登門,送給小郡主的紅包因為太多,李璟不得不把先前因為沒錢,解雇的賬房先生找回來,重新算賬入庫。
除了紅包,還有綾羅綢緞、玉器擺件。
李璟一邊說“太多了太多了,快收回去”,一邊還是把禮物全收了。
收到最后,已經無暇點看都是什麼。
他樂得不行,摟住崔錦兒道:“咱們再生幾個,這輩子都不用發愁吃穿了。”
夫妻倆抱著小郡主,笑成一團。
可不知為何,李璟總覺得心中七上八下的,像是有什麼事情,埋著隱患。
……
注:最早的壓歲錢出自漢代,叫“壓勝錢”,也不是通用貨幣,而是形似貨幣的辟邪掛件。
宮里照例會有年夜飯。
宴請宗室親眷、朝臣名士。
李璟原本不想去,但崔錦兒勸他,說今年出了太多事,父皇總是郁郁寡歡,抱著小郡主給父皇看看,老人家含飴弄孫,心情也會好些。
他們去得晚,太常寺安排的儺舞正在表演。
儺舞意在驅邪避煞、敬鬼除魔。
表演者身穿隆重儺服,佩戴象征各種角色的面具,伴隨激昂的音樂,或起舞或擊殺,奔跑、旋轉、跳躍、扭動,令人眼花繚亂。
“正演什麼?”李璟詢問身邊坐著的八皇子李瑞。
皇帝給幾位皇子起名,除了李策,都以“王”字為偏旁,取名貴非凡的意境。
但是“瑞”字還是太過尋常,別人都說,這是因為李瑞生在下雪天,“瑞雪兆豐年”。
但李璟私下里覺得,是因為李瑞又丑又寒磣,配不上太灼目的名字。不像他,一出生就白白凈凈好看得很。
李瑞早早就成了婚,每日里無所事事。
好不容易求圣上給他一個差事,他又勾結妻族貪污國庫,被先太子抓到把柄。
因為數額少,皇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才沒有治罪。
此時李瑞見李璟抱著小郡主坐過來,頓時樂滋滋道:“讓叔叔瞧瞧,叔叔給壓勝錢。”
這是李璟的第一個孩子,皇室人人喜歡,都想沾點喜氣。
“先給錢!”李璟抱著女兒躲閃。
李瑞事先沒有準備,被李璟逼著解下沉沉的荷包。
結果李璟收了荷包,崔錦兒卻搶先一步把孩子抱走了。李瑞只看了一眼,連臉都沒有捏到,吵著要李璟還錢。
“你丟不丟人?”李璟揶揄道,“哪兒有叔叔跟侄女要錢的?”
若是以前,李瑞怎麼也要搶回來。但他這次只做做樣子,便乖乖坐回去。
朝中都說,李璟將會被冊封太子、繼承皇位。那點錢,就當是賄賂他了吧。
“是《姻緣錯》。”李瑞突然道。
“什麼?”李璟問。
“儺舞儺戲啊,”李瑞道,“正演到《姻緣錯》。”
這是一則講述神女下凡的故事。
神女在凡間偶遇良人,卻遭天神拆散。神女仍不死心,甚至珠胎暗結。天神派去小仙,引逗神女的凡人夫婿惹上惡毒縣令,于是被合家滅族。神女怒而下凡,假扮夫婿,向縣令索命。縣令請人驅鬼,神女刺出驚天一劍,震懾縣令,為夫婿報仇。
此時大殿正中的神女正佩戴青面獠牙的面具,持劍與驅魔人搏斗。
鼓聲陣陣越來越響,如雷霆由遠及近,終于“咚”地一聲,大殿正中的“神女”縱身一躍,寶劍刺出,驅魔人倒地。
神女摘掉面具,在萬丈奪目金光中,露出面容。
縣令嚇得跪在地上,昏死過去。
四周觀賞儺舞的宗室朝臣,紛紛驚嘆出聲,起身撫掌。
那是因為起舞的人真的是“神女”,是長公主李嫻雅。
李嫻雅燦然一笑,對著御座上的皇帝和太后施禮。
“謹以此舞,祝我大唐海晏河清、國泰民安。”她揚聲道。
“好!”皇帝正逗弄小郡主,此時也撫掌道,“長公主的舞技猶勝往昔,令朕也生出少年豪情來。”
朝臣附和著笑起來,甚至有人請求皇帝也舞上一曲。立刻有御史起身,彈劾那位官員大不敬。
皇帝笑著擺手,示意大過年的,就別較真了。
歡聲笑語四起,宮中總算有了過年的氣氛。皇帝甚至給六皇子李璨賜了一道菜,希望他病體早愈。
只有太后面色微白,說自己身體不適,早早離席,回去休息了。
酒過三巡、歌舞結束,皇帝體恤朝臣還需要陪伴家人,便也離席,讓他們各自隨意。
宮燈閃爍,賓客三三兩兩結伴離開,或者興高采烈,復誦今日詩人的新作;或者斂容私語,聊起朝政大事。
“殿下,”兵部尚書宋守節快走兩步,趕上長公主,橫了一眼向她搭訕的清俊詩人,陪她走向宮門,“今日殿下您,是不是,有些過了?”
“如何過了?”李嫻雅已經換掉舞衣,披一件深紫色狐毛大氅,看起來雍容華貴卻神色清冷。
摘掉神女的面具,她是大唐地位尊貴的長公主。
“我看太后的面色,不太好啊。”宋守節抿唇道。
皇帝并非嫡生,先皇太后殯天后,皇帝尊他和長公主的生母為皇太后。
皇太后深居簡出,從不干涉朝政,只在需要出面的節日,與宗親同樂。
“不好又如何?”李嫻雅冷冷地笑著,看一眼宋守節,“本宮不像宋尚書,那麼健忘。”
“我又怎麼會忘?”宋守節看看左右,道,“這些年,我唯恐你和舒文過得不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