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禮服臟污,也不能再跟上祭壇。
只能原地等著,看繁瑣的祭禮快要結束,衣服總算送來。
李璟鉆進馬車,換好外衣,甚至沒有披披風,便向祭壇奔去。
他只是摔了一跤,耽擱了時辰,父皇也沒等他,按照吉時完成了祭典。
只用跟在父皇身后,向天帝神祇,向宗廟先祖,三跪九叩。再把玉帛、牲畜放在柴堆上,焚燒祭天。祭典就結束了。
雖然不夠完美,但世上豈有完美之物?
做完這件事,他就可以偷偷去九嵕山看望小九,順便給他捎點宮里的果子。
李璟步子雖快,卻竭力保持平衡。他聽到祭臺下有人小聲低語,甚至有人喚了他一聲。
干什麼?
這個祭典的活兒他已經干夠了,別再找事!
李璟跳上祭臺,向皇帝走去。
可……
可內侍總管高福為什麼面色震驚看著自己?甚至快步走來?
“趙王殿下,您……”高福欲言又止,不方便說話,只能翻轉手指,指著李璟的胸口。
李璟低頭看看。
他的衣服沒有臟啊。
他緋色袍服的正中,繡著一條蟠龍。龍嘛,喜慶。他是親王,理應有龍。
李璟恭恭敬敬,跪地叩拜,低頭時,看清楚了自己胸口的蟠龍,和蟠龍下面繡著的圖案。
那是一座山,箭刃形狀的山。
山下面,是一團火,紅色的火。
猶如萬丈懸崖上,有人推了自己一把。李璟一腳踏空,身體墜落,魂飛魄散地看著那團火,剎那間汗流浹背呆若木雞。
他的視線茫然挪向雙肩,再一寸寸向下尋找。
日、月、星辰、華蟲、粉米、宗彝……
李璟頭腦混亂,已數不清有多少種。但他知道,這些圖紋只能出現在父皇身上。
這是十二章紋。
象征皇恩浩蕩、普照四方,象征供奉孝養、明察向善。
李璟渾身顫抖不敢起身。
父皇看到了嗎?朝臣看到了嗎?這里的人如果沒有瞎,都看到了吧?
怎麼解釋?
拿錯了衣服?
就算是拿錯了,趙王府怎麼能有皇帝即位大典和宗廟拜祭才能穿的衣服?
李璟真希望同上次一樣,天空出現祥云,所有人都向上看,他就可以屁滾尿流逃回去。
可他聽到皇帝雷霆般的聲音,從頭頂傳來。
“趙王李璟,你要謀逆嗎?”
李璟趴在地上不敢起身,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:“小九救我。”
朝中亂成一團。
原本上元節后才需要處理公事的朝臣,匆匆忙忙出入大明宮。一面擔心頭頂的腦袋,一面也順便擔心李璟的腦袋。
經歷過李琛逼宮、李璋奪位后的皇帝,比以前的任何一次,都更加風聲鶴唳、怒火萬丈。
“查。”皇帝只一個字,便讓朝臣人仰馬翻、忙個不停。
李璟被下獄,所有出入過趙王府的人,一概被抓。
皇后心急如焚,跪在皇帝面前質問:“他是我們的兒子,皇上真的就看不出來,他是被陷害的嗎?”
皇帝吃了一盞藥,緊繃著臉默不作聲。
“圣上,李璟是最孝順的。誰反了,他都不會反的!”皇后臉色蒼白,咬牙道,“求圣上明察秋毫,如今在朝中能掀起風浪的,只有楚王了。當初大理寺審案,審出楚王在皇陵有個密室。他必然還有別的秘密,蒙蔽圣聰啊。”
賢妃娘娘在此時步入大殿,聽到皇后這句話,頓時止步。
殿內靜了靜,高福稟明賢妃到了,皇帝點頭示意她近前。
皇后也看到了賢妃,豎眉道:“怎麼?賢妃你來落井下石嗎?”
賢妃儀態端莊,對皇帝和皇后施禮,才緩緩說話。
“臣妾居于內宮,不久前才聽說,趙王殿下因為穿錯了衣服,被圣上責備。臣妾是個愛湊熱鬧,愛聽閑話的人,只想問一句,趙王他那時除了穿錯衣服,還做錯了別的事嗎?”
“別的事?”皇后頭上的步搖晃動著,憤怒道,“你還想他做錯別的事?別的什麼事?”
“比如——”賢妃清聲道,“比如他身為禁軍代統領,有沒有調動兵馬,意圖對皇帝不利?比如他身為皇室嫡子,有沒有聯絡宗室朝臣,結黨營私圖謀不軌?如果這些都沒做過,圣上不會生氣的。”
皇后恍然大悟,難以置信地看著賢妃,不敢相信她竟然是在替趙王說話。
而皇帝意味深長地對賢妃抬手,道:“過來坐。”
皇帝把手中的湯碗遞給賢妃。
他聲音溫和,已沒有了先前對待外人的憤怒。
“朕的參茶煮多了,你來吃一盞吧。”
當著皇后的面,賢妃坐在皇帝對面,慢慢吃茶。
皇帝微微一笑,道:“皇后還是不愿意朕仔細查嗎?”
皇后神情怔怔,垂下頭。
“傳朕的旨意,”皇帝道,“查抄趙王府,除崔錦兒和郡主外,一律入獄待查。”
趙王府中,崔錦兒抱著小郡主,震驚無措,失魂落魄。
“查抄了府邸,我和緩緩住哪兒?我和王爺在京城,沒有別的宅子啊。孩子這麼小,去住驛站酒樓嗎?親戚家是斷然不能去的,給人家平添晦氣……”她自言自語,身邊只有奶娘伺候。
“王妃,您忘記了嗎?”奶娘提醒道,“小郡主有宅子啊。”
崔錦兒瞪大眼睛想了想,突然淚流滿面。
“是的啊,小郡主有宅子,嬌嬌送的。”
她咬著牙,只帶著三四個仆從,抱著小郡主搬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