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不容易安頓下來,在寬敞舒適的大房子里,看著滿院梅花開放,崔錦兒忽然捂住臉,大哭起來:“嬌嬌什麼時候回來啊?我們真是被欺負慘了。”
早知道不管什麼祭典了。
沒有金剛鉆,強攬瓷器活。
……
李璟和崔錦兒沒有辦法送出消息,但是正月初七,僅隔了一日,葉嬌見到了林鏡。
李策正在泡浴湯,葉嬌帶林鏡走出行宮,確認四下無人,才低聲說話。
她神色大變,雙手緊攥裙擺,面色蒼白。
“怎麼會出這樣的紕漏?”葉嬌心慌氣躁,連連發問,“圣上竟相信趙王有謀反之心嗎?五哥不辯解嗎?”
林鏡無從回答,他只是擔憂地說出京都的情況:“圣上命人查抄趙王府,又查出一套圣上才能使用的茶盞。在入庫記檔上,查到十匹方紋綾,打開那些,發現里面夾著一套袍服。”
“又是龍袍?”葉嬌問。
“是太子常服。”林鏡答,同時視線躲閃,有些煎熬地咬了咬嘴唇。
即便是太子常服,也不能出現在親王府中。
“還有什麼?”葉嬌催問。
“那記檔……”林鏡猶豫道,“是用篆體寫的,是……葉將軍夫人的筆跡。”
葉嬌張了張嘴,不肯相信:“誰?”
葉將軍夫人,裴茉?
雖已立春,山里卻冷得厲害。山巒背陰處還鋪著厚厚的雪,葉嬌倒吸一口冷氣,感覺五臟六腑都被冰雪凍住。
再一次,她感覺到心急如焚、驚怒交加。
“怎麼會是她的字?”
葉嬌記憶中的裴茉,還是那個不太敢抬頭說話,被她的姐妹們戲弄,委曲求全的姑娘。
“她去趙王府幫忙了。”林鏡同樣著急,但是這兩年來,他已經歷太多動蕩,漸漸沉著冷靜。
葉嬌茫然看著遠山,看著高高的神像、堅固的墓碑,只覺得五內俱焚,混亂無措。
這件事絕不能告訴李策。
他正在醫治身體,若此時心憂驚悸,必然前功盡棄。
別說是驚嚇,就連昨日笑起來,都被父親喝止了。
七情六欲,能斷則斷。否則舊疾不僅難愈,還會反撲加重。
京都有誰?有誰能在皇帝面前說話,又能幫忙?
半晌,葉嬌才問道:“六皇子知道嗎?能不能拜托他查一查?”
“卑職問過他了,”林鏡緊繃著臉道,“他只說了兩個字——不管。”
葉嬌沉默良久,才搖頭道:“他心高氣傲,卻斷了手,如今自顧不暇,恐怕也不能再干涉朝事。還是我回去吧。”
她得想個能讓李策相信的理由。
林鏡立刻從胸口衣服內掏出一封信來。
“卑職來這里之前,去了一趟安國公府。葉將軍正急匆匆出門,看到我,找來紙張匆忙寫了一封信。”
那信的確是匆忙寫的。
沒有落款,墨汁濃重,字跡潦草。
“嬌嬌,別回。”
這行字映入眼簾,撞擊著葉嬌的心。
這是她的兄長,擔心她卷入危險,鄭重的囑咐。
他們家這是輪著坐牢嗎?
朝廷放著她和哥哥不抓,抓進去的都是身子骨最弱的人。
“這種形勢,已經不能寫信了,”葉嬌思忖良久,下定決心道,“你幫我捎幾個口信,要記清楚,一個字都不能錯。”
她閉了閉眼,仿佛看到李璟哭天抹淚,看到崔錦兒抱著孩子不知所措,看到裴茉在牢里瑟瑟發抖。
哥哥會不會因此獲罪?
“他急匆匆出門,去哪兒?”葉嬌怔怔地盯著紙條。
“牢里吧……”林鏡推測,“將軍夫人也被帶走了。”
與裴茉隔著牢門,葉長庚喚了一聲。
她原本抱膝坐在地上,聞聲抬頭,眼中掠過一絲驚喜,很快又涌出屈辱和委屈的情緒。
“夫……”裴茉要喚夫君,可話到嘴邊咽下去,喚道,“將軍,您……”
“我來問幾個問題。”葉長庚板著臉。
他不是一個人來的,他的身后還跟著大理寺丞。大理寺丞手持案卷,今日他們說的每句話,都會被記在案卷上。
這是朝廷防止探訪者串供的法子。
裴茉起身走過來,乖巧地點頭。
“我會答的,”她說道,“我什麼都沒有做。”
葉長庚沒有安慰她。
“那記檔的確是你寫的嗎?”他語氣冰冷,沉聲詢問。
裴茉眼中原本已有淚珠,被這句話中的涼意驚得瞪大眼睛,微微仰頭,沒讓淚水落下。
“是。”她悶聲道。
“你的確見了十匹方紋綾?”
“見到了。”
“沒有打開看?”
“沒。”
“為什麼?你不打開看,便敢記在賬上?你可知道你自己草草一筆,便要賠上多少人命嗎?”
葉長庚漸漸咄咄逼人,裴茉臉色通紅,終于反駁道:“連你也不信我嗎?”
她上前一步,眼中淚珠閃動,自責又羞愧道:“我只是因為認識篆字,寫字略微能看。那些賬目,都是趙王府的管事記好了,我來謄抄的。”
“哪個管事,叫什麼名字?”葉長庚厲聲問。
裴茉說出一個名字。
牢里很安靜,大理寺丞手中的筆沙沙作響,記下他們的對話。
葉長庚神情微動,忍住心中勸慰對方的沖動,接著道:“即便如此,這些都是趙王府入庫的東西,跟圜丘祭天有什麼關系?”
這句話點醒了裴茉,她蹙眉道:“趙王府的賬目是混在一起的。
那些日子,有各府邸送給小郡主的禮物,有趙王殿下為祭天準備的儀仗、器物、服飾,全混著。這種安排,本來就容易被人動手腳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