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時候的路闊還在念大學,平時也不太愛回家。
只在電話里聽老太太提過一嘴,說給路煜文請了個家教,是個大學生。
不僅長得漂亮,脾氣還好,就沒見過這麼能耐得住性子的年輕人。
言辭間難掩對這個“家教老師”的贊賞。
說完還不忘吐槽他一句:“哪像你,天天毛毛躁躁的,讓你給小文子講個題,半小時能撕十次卷子。”
其實在決定給路煜文請家教老師之前,老太太打過路闊的注意。
路闊也不情不愿地給路煜文補過一次課,就那一次,差點給他氣得想把屋子點了。
他就沒見過這麼蠢的小孩兒。
十位數乘以個位數的計算題,他居然都要愣一下,大言不慚地說:“哥哥,你等會兒,我摁個計算機!”
直接給他氣得當場吐血。
他自個兒雖說自學生時代起就愛玩兒,聽課也是半吊子,但腦子卻是沒話說,每次考前看看書,也能輕輕松松考個年級前幾。
但路家這優良基因在路煜文身上,是真的一點兒沒體現出來。
簡直就是,蠢斃了。
那天剛好他在機器人大賽里輸了比賽,心情不太好,語氣不耐地回了句:“他又不是我親弟,我有什麼義務跟他好好說話?”
路煜文和他是同父異母,路母去世早,路煜文的母親是路父的續弦。
老太太直接被他這一句氣著了,說了句:“那也是同一個爸!”
說完就氣鼓鼓地撂了電話。
于是當天下午,他就被老爺子一通電話給罵了個狗血淋頭。
第二天恰逢周末,他就回去了一趟。
到家那會兒,老太太正在院子里給花澆水,見他進門兒瞅了他一眼,也沒給好臉色。
他訕笑著摸了摸鼻子,走過去好一番耍嘴皮子地哄。
但老太太依舊不為所動,最后還是他來了句:“您再不理我,我以后可就不回來了啊,回來了您又不給我好臉色。”
老太太才回頭瞪了他一眼:“你敢!”
于是這事兒才算翻篇兒。
哄完老太太,他才想起路煜文,隨口問了句:“路煜文人呢?”
老太太繼續彎腰澆花,指了指小偏院兒:“今兒有課,跟家教老師上課呢。”
他偏頭看了眼,猶豫了半晌,還是走了過去。
于是,那成了褚云降第一次出現在他記憶里的一天。
那一刻的他還不知道,即將碰到的那個女孩兒,在往后千百個晝夜里,將在他的生命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在走近偏院門的時候,他先是看見了坐在石桌一側的路煜文。
那會兒他正皺著小眉頭,兩手揪著頭發在想題。
那副笨樣,看得路闊都跟著擰了起了眉頭。
又往前走了幾步,才看見了坐在路煜文身旁,偏著頭,神色耐心且溫和地給他講題的女孩。
那天她穿了條素白的裙子,長發披散在肩頭,柔順黑亮。
素凈的臉上未著粉黛,雙眸微彎,帶著淺薄的笑意。
氣質純凈又柔軟,像是雨后新茉,又像是清晨白茶。
美到驚心動魄。
那時候正逢盛春,枝頭的海棠,花勢正盛,一陣風刮過,花霧搖曳。
她于一片亂花迷眼中,緩緩抬眸看過來。
無意一瞥,驚鴻入心。
路闊自詡良好的家世,與自身優越的外貌條件,致使他身邊從來不缺女孩兒,漂亮的就更是不少了。
但那一刻,他卻清晰地感覺到,心跳漏了一拍。
像是上帝的金手指在他眉間輕輕點了一下,并于耳邊同他低語:“看吧,你人生中的肋骨出現咯。”
后來呢?
回憶到這,路闊忽然覺得有些疲憊,口腔里也一陣陣泛苦。
他微微揚起頭,靠在藤椅的椅背上,皺著眉頭閉眸沉吟了半晌。
而后從口袋里摸出煙盒,點了支煙抽了起來。
尼古丁的氣味瞬間包裹整個肺腔,稍稍驅散了些口中的苦澀。
后來的事情有些混亂,好像也沒必要回憶了。
因為曾經唯一讓他動過結婚念頭的人,如今已經婚嫁生子了。
沒有意義了。
褚云降出地鐵口的時候,天已經黑了,天空又飄起了小雨。
剛剛出門走得急,傘放在柜子上忘了拿。
她站在出口處,抬頭看了看天,雨幕還挺密,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應該停不了。
身后涌上來的人群,要麼帶了傘,要麼有人來接。
她在摩肩擦踵的人流中站了會兒,就在她準備頂著包沖進雨里時,忽然看見了不遠處,撐著傘站在路燈下的何文秀。
她還沒看見她,眼神流連在一個個走出去的人身上,神色有些焦灼。
外面的風有些大,將她微白的鬢發吹得飛舞起來,身上只穿了件單衣,看起來瘦削又單薄。
褚云降忽然定在了原地,片刻后,緩緩將包從頭上拿了下來。
“媽。”
她輕輕喚了聲。
何文秀還在人群中找呢,聞聲看過來,而后稍稍松了口氣,笑著走過來。
“差點以為我們走岔了。”
說著,趕忙從隨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把折疊傘,遞過來:“怕你忘記帶傘。”
褚云降垂眸看了眼她遞過來的傘,淺淺吸了口氣,也沒接,而是伸手去包里拿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