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云降聞聲頓了頓,看著小人那副滿心期待的樣子,遲疑了幾秒,還是做了妥協:“好吧,那就拿完再回家。”
“好耶!”瞬間懷中的小家伙就興奮地歡呼了起來。
李沉在駕駛位上不自覺地彎了彎唇,從后視鏡看了路闊一眼。
接收到對方點頭指示后,他才緩緩啟動了車子。
路闊這些年沒換住址,依舊住在當年他大學時就買下來的那套中心公寓里。
房子位于黃金地段,交通商業都很發達便利。
當初買這套房子是因為那段時間褚云降要搬進來,之前他自個兒一個人的時候,基本是居無定所的狀態。
當晚住在哪,一般取決于那天跟周祈年他們在哪片兒玩,然后住就近的一套房子里,第二天就走。
用老太太的話說就是:“你這天天混到哪就住到哪,家就跟酒店似的,你兔子啊你,四處鑿窟!”
后來身邊有了褚云降,又是個三好乖寶寶,不愛玩又不愛蹦跶,為了方便她保持自己的生活軌跡,才選了這片地方。
無論早或晚,永遠繁華熱鬧,萬一他不在的時候,便利的交通依舊能讓她順利回家。
她走之后,他也有一段時間沒住在這邊。
那段時間剛好路氏有個大項目出了點問題,他每天忙到腳打后腦勺,便索性直接搬去了公司附近。
不用總是看著她存在過的空間而心煩,也不用下班回家看著冷清的房子而悵然若失。
后來有次應酬晚歸,飯局地點就在市中心附近,李沉便把他送回了這邊。
那天他半夜醒來,看著熟悉的陳設愣神了半天。
一種空落落的酸脹感,鼓得他心房難受,胃里翻滾著的灼燙的酒液,讓他趴在衛生間吐了許久,吐到眼角發酸發紅,眼淚也跟著一滴滴掉。
他對家這個詞,在遇見褚云降的前二十年里,完全沒有清晰的認知。
父母的結合很大程度上是利益共同體,自他記事起,幾乎沒見過兩人有可以稱之為浪漫溫馨的瞬間,更多的是漠然與無視。
連帶著他都好像是這個家里獨立存在的個體,無法依著任何一方。
后來母親去世,父親再娶,到路煜文出生,他更加時常覺得,“路”這個姓,算是他與這個家唯一有關聯的地方。
直到后來,廚房里會有切菜聲,門口會多一雙款式小巧精致的拖鞋,書房的桌子上會落下她的水杯,衣帽間的櫥柜里也開始多姿多彩,繽紛起來。
他第一次感覺到,“家”與“生活”這兩個詞是互通的。
后來,那晚之后,他又重新搬了回來,只是之前的陳設都換了一遍。
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念舊,但內心深處那點可笑的執拗卻又迫使他不想離開這里。
于是他妥協了。
他想,一輩子這麼長,他不可能只愛一個人的,總有人能取代她,只是時間問題。
可是年復一年,日復一日,他還是沒能做到。
*
三人走進樓下大廳的時候,在出入口做登記的保安抬頭看了眼,笑瞇瞇地說了聲:“路先生,晚上好。”
而后視線往下移了移,看了眼被他牽著的褚禾易,臉上表情愣怔了幾秒,又看向另一側的褚云降。
察覺到對方投過來的視線,褚云降看過去,微微點了點頭。
之前她住在這邊的時候,保安也都是認識她的。
路闊也點了點頭回應保安的招呼,而后索性彎下腰將褚禾易抱了起來。
這小步子一路顛啊顛的,連帶著他都走不快。
而后快步往電梯口走去。
褚云降也匆匆加快步子跟了上去。
徒留保安在身后一臉驚訝加茫然地默默行注目禮。
他怎麼記得這個褚小姐幾年前就和路先生分手了,也好幾年沒來過了,怎麼忽然冒出這麼大個孩子來了?!
直到三人上了電梯,褚禾易抱著路闊的脖子,四周看了看。
這個電梯也金光閃閃的耶!
于是他看了看抱著自己的爸比,問:“爸……叔叔,這個是你的家嗎?”
講到一半他才忽然想起來,今天早上媽媽告訴他,在外面的時候不可以叫“爸爸”,于是急忙改了口。
路闊聞聲愣了愣,偏頭看向懷里的小包子,眉頭擰了擰:“你叫我什麼?”
小家伙眨了眨眼睛:“叔叔!”而后靠到他耳邊,小聲地說:“媽媽說,不可以在外面叫你爸爸,不然回家不準我看動畫片啦!”
小朋友的“小聲”永遠是自以為的“小聲”。
連站在一旁的褚云降都聽見了。
她頓了頓,緩緩抬頭看向前方的電梯門,光亮的金屬面,意料之中的從鏡面里對上了路闊的目光。
他也在看她,一副“我等你解釋”的神情。
她看了他幾秒,微微嘆了聲,開口解釋:“我是說去你公司的時候不要叫,沒說讓他叫你叔叔。”
她本來的原話是:“不可以在有別人的時候叫爸爸。”
也不知道到了小家伙的耳朵里怎麼就變成了要叫“叔叔”。
路闊沒說話,以一種“最好是”的眼神看了她片刻,直到到了樓層,他才收回視線,出了電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