幾秒后,腰間箍來一道熟悉的力道,帶著她往后靠進他的胸膛。
他應該剛洗完澡,身上殘留著微涼的濕氣。
須臾,她忽然感覺后頸被輕輕吻了一下,他低低問:“睡著了?”
她睜開眼睛,無奈道:“本來睡著了。”
言下之意是被他吵醒的。
聞言,身后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,胸腔微微震動,連帶著她的脊背都能清晰感知到。
莫名的,她覺得他的心情貌似不錯。
氣氛又靜了須臾,箍在腰間的手輕輕撫了撫她的小腹,問她:“褚禾易小時候鬧騰麼?”
褚云降剛閉上的眼睛又重新徐徐睜開,回了聲:“不鬧。”
“會說的第一句話是‘媽媽’?”他繼續問。
褚云降默了片刻:“是‘爸爸’。”
第一次聽到這個音節的時候,她以為只是他自己玩耍時無意抿唇發出來的,直到有一天在給他喂輔食的時候,聽他咬字清晰地叫出了“爸爸”兩個字。
路闊沒說話,大手的指腹輕輕摩挲了陣她的腰腹,而后又輕輕吻了她的后頸一下,柔聲道了句:“辛苦了。”
緊接著,他又說了句:“后天我就不送徐晏清他老婆去產檢了。”
褚云降頓了頓,問了聲:“怎麼了?”
他剛剛在車上明明已經答應了的。
話音剛落,就聽他回:“讓他老婆也感受一下自己去產檢的感覺。”
“……”
褚云降打算不搭理他了,閉上眼睛準備睡覺。
就在她差點再次陷入夢鄉時,忽然聽身后的人又開口了:“那個胸針,是你爸爸給你的麼?”
這個問題瞬間將她從半睡半醒中拉了出來,頓了片刻,才反應過來,他應該是看過箱子里的東西了。
低低應了聲:“嗯。”
“一共有三枚?”他又問。
她答:“嗯,一枚在爸爸那里,一枚在媽媽那里。”
不過爸爸的那枚應該是沒有了,和他一起葬身于那場爆炸里了。
她又等了片刻,以為他還會要問些什麼,沒想到他只是撐起身子,親了她的臉頰一下,而后就翻身關了床頭的燈,說了聲:“睡吧。”
……
這一夜,褚云降罕見地夢見了父親。
她夢見了自己兒時,被父親抗在肩上去胡同口的棗樹上摘棗,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,卻始終不敢抬臀向上。
父親抓住她的腿,笑著鼓勵:“茉茉,不要害怕,爸爸抓住你了。”
烈日晃目,將周遭都照得朦朧發白。
她終于鼓起勇氣,奮力向上。
“咔嚓”,一顆圓滾滾的棗從枝頭摘落,她終于斂去滿臉緊張,咧開嘴角笑了。
父親一樣笑得溫和,夸贊她:“茉茉真棒。”
夕陽西下,黃昏余暉絢爛奪目,父親牽著她往回走,火紅的霞光,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。
父親偏頭看她,滿臉寵溺的溫柔,低低和她說:“我們茉茉以后不論遇見什麼,都要勇往直前,不要畏懼,也不要留有遺憾。”
她蹦蹦跳跳踩著影子,笑嘻嘻地回:“茉茉不怕,爸爸在。”
父親輕柔地撫了撫她的頭:“萬一爸爸不在呢?”
她仰起頭看了父親片刻,咧著嘴角回:“那就等爸爸回來!”
父親哈哈笑了兩聲,捏了捏她的小臉蛋,朗聲回:“好,那就等爸爸回來。”
那天落日無限好,幽長的小巷散著春日的花香。
她想,爸爸會永遠在的。
一大一小的兩抹身影消失在萬丈霞光里,她忽然回到了中學時代。
學校籃球聯賽的賽場上,觀眾席歡呼尖叫不絕于耳,她被同學拉著坐在第一排,可卻覺得賽事無聊便賽上耳機低頭看書。
忽然周身一陣騷動,她后知后覺地抬起頭,卻忽然撞上了一雙深邃英挺的眉眼。
不遠處,一顆籃球在地上“噗通噗通”彈跳了兩下,而后幽幽滾遠。
他一身籃球服,單手拿著水瓶,淡著神色收回了視線。
那一刻,耳機里的樂聲忽然切成了《歲月如歌》,因重感冒而戴了兩層口罩,整個呼吸滾燙噴薄。
殘陽熱烈,他仰著頭將一瓶水盡數飲盡,單薄的塑料瓶身在他手中“咔嚓”作響,最終捏成一團,被拋進了一旁的垃圾桶。
同學滿臉驚魂未定,靠過來問她有沒有事。
那顆籃球,剛剛差點砸到她。
在得到她無事的反饋后,對方才長長送了口氣,接著看向那抹已經回到籃球場上的身影,滿臉少女懷春之情。
“好帥啊!我剛剛都沒來得及拉你,他就一掌幫你揮開了哎!”說完,又笑嘻嘻地看過來:“你們認識嗎?他叫什麼名字?”
叫什麼名字?
……
“媽媽!”
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大呼,褚云降忽然從夢境中驚醒,雙目在屋頂停留了片刻,才從空洞中抽離,偏頭看向床邊。
天已經亮了,褚禾易穿著小睡衣,趴在床邊,歪著小腦袋看著她。
她愣了愣,倏地轉頭看了眼,路闊已經不在床上了。
“爸爸去上班啦!他走之前還親了親你哦!”小家伙在一旁大聲提醒。
褚云降怔了片刻,才匆忙從床上爬起來,拿過手機看了眼,都將近十點了。
整個人茫怔片刻,才發現定好的鬧鐘根本沒響。
而且,這人居然自己去上班也沒說叫她一下的。
急匆匆從床上下來,邊穿拖鞋,邊往衛生間走。
褚禾易跟在她身后,一路小跑過來,揮了揮手里的小紙片,大聲喊她:“媽媽媽媽!爸爸讓我把這個給你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