乍看上去,比供在廟堂里的泥菩薩還冷漠,令人不寒而栗。
洛璟塵撐著下巴瞧了好久,硬是沒瞅出個子丑寅卯。
古往今來的宮廷畫師似乎都一個德行,給皇室作畫會慎之又慎,全都是端正地坐著,臉部輪廓線條千篇一律,都是一張橢圓臉、一雙溫和眼,一張小嘴巴,神態全無,根本看不出是誰。
“這位太后可不簡單。”老果徐徐道來:“聯合江中影扳倒長公主孟云雁后,跑到圓山給孟弈守陵了,再也沒回過皇宮。按王爺的意思,沒有驚動江中影。”
洛璟塵側目:“什麼時候去守陵?”
“正是藍錦去軍營之前。”
洛璟塵收著畫卷:“找人畫一幅像樣的。”
九月初一,太子洛璟宇大婚。
九月初八,辰王洛璟塵大婚。
大婚的那天晚上,藍錦死活睡不著,索性披了衣服起身,打開窗戶讓明亮的月光照進來,借著月光做扇子。
秋日涼夜,月華如水,她穿著月白色單衣,黑亮亮的長發披在肩上,低著頭用小刀子把竹子劈成等長的長條,再用小矬子把竹條打磨光滑,細心認真,身影卻有些蕭索。
洛璟塵本想偷偷摸摸地來,嚇她一下,忘了院子里還有只很精神的狗。
藍錦抬眸,些許驚訝:“你怎麼來了?王妃呢?”
洛璟塵身穿大紅喜服、頭上端端正正戴著金冠,言簡意賅地回答:“她睡了。”
可不是睡了嘛,一杯交杯酒下肚,衛仙兒兩眼一耷拉就倒了。
藍錦知道他這樣不合規矩,但還是很高興,問:“她長得好看嗎?”
洛璟塵掀了蓋頭就喝了交杯酒,衛仙兒倒下后,他便十分迅捷地離開了婚房,連衛仙兒的臉都沒仔細看,哪里還有具體印象,只記得她的唇紅涂得太重,跟剛吃完小孩似的。
他如實回答:“有點嚇人。”
藍錦“噗嗤”笑了,洛璟塵翻窗而入,托著腮幫子問她:“這麼喜歡扇子啊?”
“嗯,劍用著不習慣,所以那天才沒打贏你。”
洛璟塵不惱,說:“我陪你一起做。”
洛璟塵讓人從庫房取來天蠶紙做扇面,天蠶紙比天蠶絲的制作工藝更加復雜,它有天蠶絲的絲薄和韌勁,又能像紙張一樣可以在上面賦詩作畫,且墨跡不散,飽受文人墨客喜愛,唯一的缺點就是貴。
“愿我如星君如月,夜夜流光相皎潔。”藍錦念著上面的詩,洛璟塵這個角度正好能將她的美貌盡收眼底:傾國傾城的鵝蛋臉,皮膚白嫩無暇,眉如柳葉細長,眼如秋水含波,舉手投足皆是風情,一嗔一怒又帶著可愛,真真是個美好的女子。
她穿得少,被洛璟塵稍微一碰,衣服滑下來,露出半邊肩膀和手臂。他再也忍不住了,打橫抱起藍錦鉆到床帳里,喘著粗氣說:“娘子,為夫今夜想在這里洞房。”
洛璟塵一點點地吻她,動作溫柔至極。
月亮爬上枝頭,小茉莉睡得沉了,院外有蛐蛐的叫聲。藍錦已經睡過去了,洛璟塵撐著腦袋,浮想萬千。
朱雀說過藍錦的記憶不會永久缺失,或許碰上哪個契機就能想起來。他不想讓小白再喝那個藥了,但他更不敢想象她想起來后會如何,只在繼續矛盾著,一邊傷害她,一邊心如刀絞。
帳外衣衫紅如血,他嘆道:小白,今夜如果是我們的良辰吉日該多好啊。
哪怕她位低賤,他也肯暫時放下追權逐利的算計,不惜一切地請求父皇封她為辰王妃。
可她是驍勇善戰的南國將軍藍錦啊,她的身份只能永永遠遠地藏下去,永遠見不得光。
她這樣的女子應該活得風光恣意生機盎然,卻因他的一己私欲,要在深閨大院里明珠蒙塵。
不知不覺雞已經叫了頭遍,洛璟塵蜻蜓點水般吻下她的額頭,低聲道:“小白,終有一日我會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,到時我為帝、你便為后,我們并肩站在萬人之巔,正大光明地結為夫妻。”
衛仙兒醒來的時候,洛璟塵已經用完早膳了。穿戴整齊后,兩人去宮里給皇帝、皇后、皇貴妃請了安,回到王府后,兩名妾室應該去給王妃請安。
洛璟塵卻說:“本王最厭煩虛禮,不如免了,王妃覺得呢?”
衛仙兒自然只能應是。除了進宮請安的時候,這是洛璟塵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。她覺出不對勁,私下問貼身侍女阿香:“昨夜……我喝了一杯酒就昏睡了麼?”
“是,小姐。奴婢特意偷偷找人問了,昨夜的交杯酒是王爺特意讓人拿出來的陳年佳釀,酒性濃烈,尋常男子喝兩杯尚且頂不住,小姐是大家閨秀不常飲酒,加上昨日多有勞累,便睡過去了。”阿香按照老果教的一字不差地回答。
衛仙兒道:“我問了一句,你答了這麼多。”
洛璟塵內心幾經掙扎,還是吩咐了朱雀:“把小白的藥也停了吧,好好補補。”
他忙得連回房睡覺的時間都沒有,全睡書房,卻總在半夜三更鉆進白夫人的被子里。
下人們對辰王妃眾口一詞:“王爺以前就睡書房。”
衛仙兒將信將疑,覺得辰王的不歸宿是對自己美貌的巨大漠視與羞辱,先是假裝偶遇小試牛刀,后來使出渾身解數,撒嬌賣乖裝柔弱、送吃送喝表愛心、作畫一幅求品評、彈琴一曲訴衷腸……竟然全都不管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