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的云彩厚重,黑壓壓的,仿佛隨時能壓下來蓋住眾生萬物。風起,云聚云散,層層疊疊,在不斷交錯的云影里透出一點點扎眼的光亮。
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。
辰王依舊端坐在馬上,什麼都不說,什麼都不做,但又什麼都做了。只要他在那里,就是所有人的底氣。
劉大明的聲音已經啞了,不但沒有退縮之意,在人聲鼎沸里顯得更加震天撼地:“車大人是好官,為了幫我們抵抗洪災,冒著雨在外面干活。我跟著車大人挖水渠,我親眼所見,車大人回去的時候腿受傷了,但洪水已經停了,絕不會淹死!朝廷就算把我們的命當做草芥,連當官的命也不在乎了嗎?”
東宮太子聽說了這件事,已經急得跳起來腳,喊了一堆人來替他想辦法,但誰都告訴他,此事已經算是火燒過了眉毛,又有辰王推波助瀾,已經紙包不住火了。
吳杰也跟著焦頭爛額,道:“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,只能孤注一擲了,殿下,不是還有一步棋嗎?只能馬當活馬醫了!”
洛璟軒感覺到一點希望,誰知這時候,好幾天都沒見到人影的太子妃陸秋波走進來,不識相地說:“太子,妾身覺得還是到父皇面前坦誠認罪比較好,妾身愿與您同去。”
洛璟軒看到她那張不怎麼樣的臉就來氣,現下更是急怒攻心,隨手抓了個瓷器扔過去,惡聲道:“賤女人,給我滾!”
陸秋波沒想到自己的好意換來這種待遇,愣神之際,雙彩鴛鴦玉壺春瓶已經砸了過來。
鮮血順著她的額頭滑下來,血是熱的,她的心徹底涼透。
鳴冤鼓起,非敲完九十九下不能停,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打斷。朝廷要臣不等傳喚,主動去重華宮門外候著。皇帝焉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一張臉鐵青,仿佛隨時都能繃不住,炸出雷霆之怒。
小太監步履匆忙地趕來,在肖公公耳旁細語一番,老肖眼睛一瞪,接著小碎步進了重華宮,道:“陛下,已故車大人的夫人也去鳴冤臺前跪著了,求陛下徹查車大人的死因。”
鳴冤鼓終于停了,九十九下,一聲不少。
“讓敲鼓的人進來,宣文武百官上朝。”皇帝壓著聲音,特意強調:“讓辰王也來。”
藍錦一行人剛到了鳴冤臺附近,與鶴立雞群的辰王遙遙相視了一眼,便看到老肖捧著圣旨前來。
“奉天承運,皇帝詔曰:朕聞鳴冤鼓動,特宣召擊鼓之人進宮訴冤,欽此!”老肖垂首問:“誰是擊鼓之人啊?”
“我是!”
“我是!”
“我們都是!”
老肖一時犯了難,放眼望去躍躍欲試的大概二三百人,總不能全帶到朝堂上去伸冤吧!
洛璟塵道:“挑幾個說話清楚、知道原委的進去,車家人也帶進去,其他人好好安頓,給他們些吃食。”
他們已經自發推舉出了幾個人,剩下的人道:“我們不走,我們就在這里等著,宮里人給的東西我們不吃!”
“對,我們不吃宮里給的東西!”
洛璟塵和老肖無奈地互看一眼,又朝遠處人群中的藍錦點點頭,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,便進了宮里。
藍錦回到王府,對龍管家吩咐道:“給鳴冤臺的百姓送些吃食去,你盯著親自送,千萬不能出任何問題。”
“是,夫人放心,小的立馬去辦。”
練武之人無感敏銳,她側首,墻角處一個身影立馬縮了回去,但這一眼已經足夠她認出來,是瘋了的衛仙兒。
自從衛家沒落,衛仙兒瘋了,洛璟塵仍讓她住在宜德閣,保留著王妃的頭銜。主子成了這副模樣,阿香不愿好好伺候了,藍錦把她趕出了王府,讓人每天三頓地給她送飯,也算是仁至義盡了。
衛仙兒自那之后就在宜德閣里,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底下的人肯定有刁難她,只要不是太過分,當家的藍錦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可是她今天出了門,躲躲閃閃,著實讓她有些意外。
她回了紅豆苑,阿婉端來一碗灰紅色的藥汁,道:“夫人,該喝藥了。”
藍錦接過來,看著外面道:“小茉莉又把碗打翻了。”
阿婉連忙去了,藍錦趁機將藥湯澆在屋里的花盆里,把空碗交給回來的阿婉,抱怨道:“廚房離這里遠,天冷了,藥送過來就涼了,在紅豆苑開個小灶,以后就辛苦你給我熬藥吧,月例增加二錢。”
阿婉興高采烈地應了。
藍錦粗略識得幾味藥材,但這些藥材湊在一起有什麼功效就不太了解了。顧青羽給她的藥多是活血化瘀之效,想來對恢復記憶有幫助,總之絕對沒有毒。以后在紅豆苑熬藥,便于偷梁換柱。
鳴冤臺上的人群早就等得焦頭爛額,蹲著的,坐著的,四仰八叉躺下的,形態各異。宮里早就送來糧食,他們不敢吃,靠著心善的都城百姓送來的食物撐了幾個時辰,埋怨道:“怎麼還沒出來,皇上不會要包庇太子吧?”
“事實都擺在眼前,用得著審這麼久?”
“朝廷辦事效率就是慢!咱們就在這兒賴著,不信沒個結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