碧波繼續感慨萬分:“男人不能傳宗接代,活著還有什麼用?唉!”
紅露見太后情緒低落,為了讓她高興,道:“太后,陛下讓能工巧匠在咱們長樂宮后殿開辟了一個巨大的浴池,把避暑園林的溫泉引了過來,過幾天就能用了呢!”
除了紅露,這些宮人剛到長樂宮的時候都謹小慎微,沈茶白嫌她們像木頭,讓她們不必太過拘束,時間一長,她們便知無不言,唯有紫沐性格孤僻,很少說話。沈茶白最喜歡紫沐,倒不是喜歡她不說話,而是她最聰明、最懂事。
前幾天,沈茶白扮成采購宮女的模樣出宮一趟,回來時,紫沐在宮門口守著,捧著替換的衣物,道:“太后方才在午休,陛下怕打擾太后休息,一直在前殿等著。”
紅露和碧波在衣食住行上伺候得盡心盡力,但紫沐不一樣,從不錦上添花,但次次雪中送炭。沈茶白身邊正需要個足夠聰明、足夠忠心的人物,紫沐足夠伶俐,但這種無緣無故的獻殷勤,反而讓她生出一絲不安。
沈家二夫人的娘家是涂城崔家,不算高門大戶,小有資產。沈二夫人的親哥哥崔勉在都城開了一家地下賭場,混得風生水起,賺得盆滿缽滿。
結果天有不測風云,朝廷下旨整停各類妓院、賭坊,錦衣衛親自出馬查封,崔勉不能讓鐵飯碗被砸,拍著桌子對楊冠說:“知道小爺是誰不?我妹夫是當朝丞相,我外甥女是當今皇太后!你這小憋孫,見了我還不趕緊磕頭喊聲太爺爺?”
楊冠一腳把他踹了出去,賭坊的伙計也不是吃素的,見錦衣衛才六個人,擼起袖子便干了起來,最終,崔勉被卸掉了一根胳膊,賭坊的人死了三個,錦衣衛也被打死了一個。
死了一個錦衣衛,這事大了,錦衣衛代表的是朝廷,崔勉反抗朝廷,崔家立刻被扣上了犯上作亂的大帽子,崔家被查。皇帝下旨把崔勉斬首示眾,連帶沈丞相和沈太后也沾了晦氣,留下了縱容親眷作奸犯科的惡名。
沈茶白很快查出,那個錦衣衛是詐死。
她還沒來得及質問誰,孟佑已經到了長樂宮,邀功似的說:“母后,聽說你以前在家里被沈二夫人欺負,兒臣實在心疼,就想了這個辦法幫你出氣。崔家人都下大牢了,是關還是殺,全憑母后做主。”
不到半天,沈二夫人果然哭天抹淚地來了,跪在長樂宮前求太后開恩。
沈茶白長嘆一聲,妓院賭坊這種地方最是骯臟,便跟孟佑提了查封它們的想法,給百姓締造一個清明的環境。誰知兜兜轉轉,這事居然落自己身上了。若是嚴厲處罰崔家人,旁人會認為她蓄意報復庶母;若是為崔家人開脫,她又成了包庇親眷。左右不討好,惡人永遠是她自己。
沈茶白斟酌幾番,親自去了趟龍涎宮,溫聲道:“崔勉罪有應得,陛下殺一儆百,干得漂亮。崔家不管誰作奸犯科,都讓刑部按律法處置了;若是安分守己的良民,便不要株連了。佑兒的心意哀家領了,相比他們,哀家更在乎佑兒你,千萬不要為了母后影響了你仁君的名聲。”
孟佑豈有不應,立刻讓小胡子傳來刑部尚書,道:“母后怎麼說,你就怎麼做。”
正值晚膳時候,沈茶白在龍涎宮和孟佑一起用了晚膳,這才回到長樂宮。
殿前的茉莉花開了,花朵潔白輕盈,在靜謐的夜里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氣。
這是她親自種的,碧波早已在水壺里裝好了水,遞到她手里。
茉莉花喜歡陽光濕潤的環境,在南國生長得格外好,原先是一蓬蓬一簇簇,精心養了三年,好幾株已經長成了花樹,小白花開得滿滿的。她修剪了幾只,吩咐道:“剪下的花枝不要浪費了,留著用。”
“是,太后。”
老柯過來行了禮,一臉褶子地笑道:“太后娘娘是否準備沐浴呀?溫泉池已經建好了,陛下說,讓老奴給您一個驚喜。”
沈茶白笑道:“你都說出來了,只有喜,沒有驚啦。”
“哎呀,老奴這張嘴呀!”老柯輕輕地在右臉上扇了一巴掌,
老柯喜滋滋地在外面站著,紅露和碧波在前面引著沈茶白進了后殿。后殿外面樸實無華,進去后卻別有洞天。雖是春日,里面卻暖如夏天,地上鋪了地毯,外間陳設著一把鳳尾琴。兩名侍女掀開一道道珠簾,再往里走便是溫泉池,足足有四張床榻的大小,水面熱氣蒸騰,碧波把茉莉花灑在里面,濃郁的茉莉香氣布滿整個大殿。
沈茶白向來不喜歡人伺候的,紅露和碧波引她進來,伺候好沐浴用的各類用品,便行禮退下了。她自己脫了衣裳邁進溫泉池,頓時覺得渾身舒爽。
窗欞有盈盈月光灑下,萬籟俱寂,只剩下水的聲音。
忽然,一道琴聲傳來,清晰悅耳,聽著那曲調,仿佛是《蒹葭》:
蒹葭蒼蒼,白露為霜。所謂伊人,在水一方。溯洄從之,道阻且長。溯游從之,宛在水中央。
琴聲裊裊,如泣如訴,仿佛在哪里聽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