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個初遇的傍晚,暖融融的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長,折射在散場的場館大門上。
每逢五逢十,知趣樓的場館都會說書。五天后,少女又來到了這里,又見到了那人,特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兩個牛皮袋,說:“吶,一人一包。”
年輕公子笑了。
她急了:“你笑什麼?”
年輕公子從袖子里也掏出兩個牛皮袋,遞到她手上,說:“吶,都是你的。”
倆人不約而同地笑了。
這次講的故事是婦孺皆知的《桃花扇》,少女早就聽得滾瓜爛熟了,但是她覺得,這次聽得格外開心,時間也過得格外快。
兩人逐漸熟絡起來,經常在散場后相約去吃一頓街頭小吃;再熟悉一些,少女會穿上男裝,跟公子一起去歌舞苑里聽曲看美人。
原來世界上有這麼一個人,跟自己能夠完全志趣相投,上得了都城第一大酒樓,吃得了街頭小破攤;罵得過潑婦,也打得了地痞流氓;既能逍遙自在不受繁文縟節的束縛,卻又能行不逾矩。
后來,她陪著他聽完了這里所有的故事,他便不愿意重復地聽了。少女擔心他再也不來了,誰知,他居然親自寫了個本子,遞給了教書先生。
《落魄書生與傾城妖姬》的故事贏得了滿堂喝彩,知趣樓的生意都跟著大火了一把。說書先生高興地拍著他的肩膀:“小伙子啊,你以后給我寫書好不好,銀子咱們一人一半。”
他笑道:“我寫書不是為了銀子。”
少女的心動了,開始心猿意馬起來:你不是為了銀子,是為了什麼?
過年時,知趣樓歇業了一個月,年后剛準備開業,少女以為能見到那位公子了,誰知又傳來新皇登基的消息,這又耽誤了幾天。
二月初十,說書的終于又營業了。
她帶了兩包瓜子,這次不同于以往,一顆一顆都是自己提前剝好的,又起了個大早,占了前面最好的兩個座位,滿心激動地等他來。
可是,他卻沒來。
她的心沉沉的,對聽書完全失去了興致,不像那些熱情似火的聽眾,翹首嚷著:“先生,這次講得是什麼呀?”
“這次講的故事叫《霸道王爺愛上我》。”說書人一本正經地再次敲了醒木,捋著花白的胡子,聲若洪鐘。
少女重新來了精神,笑意暈染上粉嘟嘟的臉頰,這個名字……一聽就是他寫的書啊!
她心里五味雜陳,說不清是受寵若驚還是悵然若失。喜的是聽了他寫的書,憂的是他沒來——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他了。
待到書終人散場,她愣在原地,問收拾東西的說書人:“先生,他什麼時候寫給你的呀?”
“寫給我的嗎?不是。”老先生笑著搖頭:“他說是寫給你的。”
“啊?”
“走嘍!”說書人背著行囊離去,莫名其妙地笑出一臉褶子。
“雙兒,喜歡這個故事嗎?”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,她驀然回首。
在斑駁的光影里,他雙手負后,輕輕地沖她歪了歪頭,笑意盈盈。夕陽的光照出幾束塵埃,堂子里有些暗,他的少年立在褪去的喧囂里,在她的眼眸中熠熠生輝。
雙兒忍住撲上去的沖動,站在原地,面上佯怒道:“早來了,鬼鬼祟祟地躲著干嘛?”
“不是很早,來的時候已經開講了,怕打擾你,就沒過去。”洛璟九耐心解釋,今日早朝時間有些長,這才來晚了。
“哼。”她翻了個白眼,他來能叫打擾嗎?他不來,她才會心不在焉。
她膚色雪白,喜歡穿明麗的顏色,落在洛璟九的眼里,自是嬌艷明媚,可愛動人。他走過去,熟稔地去翻她的小口袋。
“沒有!”她往后退了一步。
她說晚了,兩個小袋子已經被他揪了出來。看著里面一顆顆被剝好的瓜子仁,洛璟九心頭涌過一陣甜蜜,低聲道:“剝了這麼多,手疼不疼?”
“我皮糙肉厚。”
“我看看。”
她無動于衷。
“我看看。”他又說了一遍,眼神中滿是關切。
雙兒把手癱開在他面前,洛璟九垂眸看著,忍不住伸出手,掌心從下面托住她的纖纖素手,道:“怎麼這麼涼?”
他們平時一起吃飯一起鬧,一起逍遙一起浪,像兩個愛玩的孩子,但又心照不宣地遵守著男女之別,從來沒有觸碰過對方。
這是他們第一次肌膚相貼,盡管只是碰了碰手,雙兒立刻臉紅了,要把手抽回來。
他卻握得更緊了,目光澄澈而懇切,道:“以后我給你剝。”
少女的睫毛微顫,趁她不注意趕緊把手抽了回來,低著頭不說話。
洛璟九心里更加忐忑,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,更怕自己沒有說明白,又怕說得太直白了會嚇著她。他先前做過很多心理建設,想了很多甜言蜜語,良久后,居然笨嘴拙舌來了句:“我……我還沒成親。”
雙兒嚇了一跳,盡管猜到他想對自己說什麼,忐忑的期待后,居然聽到了這麼一句,只得故作聽不懂,道:“你成不成親,跟我有什麼關系?”
“當然跟你有關系!”洛璟九急道,臉一直紅到了脖子,結結巴巴地又不知道怎麼說了。
“你……”雙兒急得原地跺了幾腳,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種場景,覺得臉都要燒透了,狠狠心,扭頭跑了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