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氏的語氣裡流出濃濃的不滿。
自上次不歡而散,母兩個就鬧起了冷戰。每日見面,除了必要的請安寒暄外,幾乎無話可說。
以前是沈氏疏遠顧莞寧。
現在是母兩個互相冷淡。
顧謹言夾在母親和親姐中間,左右爲難,心裡頗不是滋味。
他走上前,輕輕扯了扯沈氏的袖,清澈明亮的眼睛中帶著懇求:“母親,你別生姐姐氣了。來的遲些,肯定是被什麼事耽擱住了……”
“有什麼事能比這一樁要?!”
沈氏不假思索地反問,聲音繃而尖銳。
沈五爺是母親孃家的堂兄,多年未見,母親心急切些也是難免。可是……多年不見的孃家人,難道分量比親生兒還要重?
怪不得姐姐這些日子心裡不痛快……
顧謹言看看沈氏略顯沉的臉,沒有吭聲。
就在此刻,大丫鬟碧容恭敬地來稟報:“夫人,小姐來了。”
顧謹言眼睛一亮,不等沈氏有什麼反應,立刻轉迎了出去。很快,便滿臉歡容地拉著顧莞寧的手走了進來:“母親,姐姐來了。”
顧莞寧襝衽行禮:“兒見過母親。”
“你總算知道來了。”沈氏忍住冷哼的衝,不過,語氣也沒好到哪兒去就是了:“我早就打發人去你,怎麼耽擱了這麼久?”
顧莞寧故作訝然:“莫非五舅舅和青嵐表姐已經到府裡了?那我可真是失了禮數,怎麼能讓遠道來的貴客久等。”
沈氏:“……”
顧謹言稚的音響起:“姐姐不用擔心。五舅舅和表姐還在路上,沒到府裡。”
“還沒到啊!”顧莞寧長長地鬆了口氣:“這就好,母親這麼生氣,我還以爲是我沒趕上客人進府失禮了。”
沈氏臉泛紅。
這個丫頭,本就是心來氣的!
顧莞寧似沒察覺到沈氏的怒意,笑意盈盈地看了過來:“母親,你瞧瞧我今日這穿戴可還合適?”
沈氏按捺住心頭的火氣,略一打量。這一看,柳眉又蹙了起來。
不是穿戴的隨意不妥,而是穿戴的太過緻了!
顧莞寧本就生的容明豔,爲侯府嫡,養尊優養長大,上帶著漫不經心的驕矜和骨子裡出來的從容高貴。即使穿著素羅,素著一張臉,往人羣裡一站,依然會吸引所有人的目。
今日顧莞寧刻意心裝扮了一番。
潔細膩的臉龐白裡紅,眼眸清亮,紅脣嫣然。戴了一整套的赤金鑲貓眼石頭面首飾。的雲霞,在下熠熠生輝。
嵐姐兒在西京長大,就是才貌出挑,氣度見識也一定遠不及顧莞寧。一見面,怕是就被牢牢了一頭。
沈氏心裡不快,臉上卻不好表出來。
顧莞寧對沈氏的脾氣了如指掌,深諳氣死人不償命之道,故作委屈地說道:“母親怎麼不說話了?我想著今日要見舅舅和表姐,特意花了許多時間裝扮,免得怠慢了貴客。莫非這樣母親還不滿意?”
顧謹言擡頭看過來,眼神中有些不滿。
母親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了。
姐姐又是讓步又是示好,母親還有什麼可不高興的?
沈氏見到顧謹言一臉不高興,很快反應過來,出笑容道:“你這丫頭,又來編排我。我哪裡不滿意了。剛纔沒說話,是一時看你看得呆住了。”
又笑著嘆道:“我總覺得你還是個孩子,一轉眼就已經長大姑娘了。裝扮起來,連我這個親孃看著都覺得驚豔。”
話說的好聽,眼中的不滿也遮掩的嚴嚴實實。
總算把場面圓了過去。
顧莞寧沒有揭穿言不由衷的沈氏,抿脣笑了一笑。
顧謹言再聰慧,到底還是個孩子。看著母親和姐姐言歸於好,格外高興:“母親說的是,我剛纔乍然見到姐姐,也覺得姐姐今日分外好看。”
說著,又習慣地去拉顧莞寧的手。
顧莞寧忍住回手的衝,和顧謹言像往日一般輕聲說起話來。
現在還不是揭穿沈氏真面目的時候。
顧謹言的真正世,也絕不能泄出去。
否則,不但有損定北侯府的清名,已經長眠地下的顧湛也會被人恥笑無法安息。
祖母滿心指著顧謹言將來子承父業,撐起定北侯府。一旦知道了這麼多年來疼的孫子,本不是顧湛的脈,年邁的祖母會是何等傷心難過?
前世祖母就是因爲傷神過度病逝,這一世,絕不能再重蹈覆轍。
要對付沈氏母子不是難事,難的是要瞞過所有人……
打老鼠怕傷著玉瓶,就是如此了。
好在來日方長,可以慢慢籌謀。
……
定北侯府的府邸是高祖皇帝賜下的,離皇宮頗近,只隔了幾條街。步行至宮門,也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。
隔壁是禮部羅尚書的宅子。國子監祭酒兼太傅林大人的府邸,吏部侍郎崔大人的宅院,閣大學士傅閣老的住,也都在附近。
離宮城更近的府邸,多是親王府郡王府公主府之類的。太子府和齊王府也在其中。
住在這裡的,都是大秦朝最頂尖的宦世家。
街道寬敞平坦,可以容納十輛馬車並行。路上打掃的乾乾淨淨,沒有來往嚷的小販,行人也極,安靜中著異樣的肅穆。
標有定北侯府標記的兩輛馬車轉了個彎,進了巷子。
前面就是定北侯府了。
坐在馬車裡的父兩個,神俱有些激。
“爹,你這麼多年沒見姑姑了。姑姑真有你說的那樣溫和善麼?”十四歲的,聲音有些怯生生的,糯悅耳。
男子按捺住澎湃的心緒,衝兒笑道:“當然。我和你姑姑自小一起長大,最是親厚,對的子脾氣也再悉不過。放心吧!一定會很喜歡你,將你視如己出。”
赧地笑了一笑,心裡依然忐忑難安。
沈家在西京是名門族,聚族而居。
和父親獨住在偏僻的院子裡,父親腳不便,子又沉默言,極出門,和族人的來往也不多。
父親不出門,一個姑娘家,早早死了親孃,邊只有一個小丫鬟綠兒伺候食起居。每日隨著父親一起讀書習字練琴作畫,大門不出二門不邁,一直長到了十四歲。
姑姑遠嫁京城多年,和孃家除了年節送禮之外,幾乎從無來往。
沈家人平日閒談,也極提起遠嫁的沈氏。
對來說,這個姑姑陌生又遙遠。
當父親和說要到京城來投奔姑姑的時候,當時就懵了。長那麼大,連西京城都沒出過,京城的繁華富庶,對來說遙不可及。
在西京住的好好的,怎麼會忽然就要去京城呢?
京城再好,也不是的家。
彷徨又不安,懇求父親不要走。
一向疼對百依百順的父親,這一回卻異常固執己見。
問原因,父親只說:“你今年十四了,很快就該說親了。有你姑姑在,一定會爲你說一門好親事。”
可是,西京城裡也有許多出的年郎。
爲什麼一定要背井離鄉去京城?
有些委屈,也有些疑,卻拗不過難得固執的父親。
更奇怪的是,離開西京投奔京城的姑姑這等大事,父親誰也沒告訴。暗中收拾了行李,趁著天沒亮就帶離開了。
祖父祖母幾年前就去世了,父兩個獨住在小小的院子裡,平日前門大多鎖著,只從後門進出。臨行前,父親又將小小的院子鎖上了。
大概會很久之後,纔會有人察覺到他們父離開了吧!
天亮的時候,隨著父親上了船。
一路行船顛簸半個多月,疲累不說,更令人惶惶難安的,是前路迷茫未知。
姑姑脾氣如何?
會不會嫌棄遠道來投奔的親戚?
聽聞姑姑有一個小一歲的表妹,還有一個七歲的表弟。不知是否好相……
這些念頭,每日在心頭盤旋。下了船,坐上定北侯府的馬車後,這份彷徨不安就更濃了。
高大神氣的駿馬拉著寬敞的車廂,車廂裡鋪著潔白的毯,裡面桌椅爐茶樣樣緻。拉開車裡的暗格,暗格裡放著果脯乾餞之類的零食,還有些遊記之類的雜書。
車裡燃著香爐,一個丫鬟烹茶,另一個丫鬟伺候著點心零食,作輕而仔細。
上穿的是今年新做的嶄新,用上好的細棉布做的。頭上也特意戴了一支金釵,手腕上套了一對還算過得去的玉鐲。
原以爲這樣進侯府,不會顯得寒酸失禮。直到看清那兩個丫鬟的穿戴,才知道自己的天真可笑。
定北侯府裡的丫鬟,穿戴得都比強些。
咬著脣,悄悄看了父親一眼。
父親不知在想什麼,神有些恍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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