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運大概也是遵循守恆定律的,沈楠的幸運在時被揮霍過度,如今倒起霉來,就總是接二連三。在鵬城經過了匪夷所思的兩件事,剛剛回到家,沈鈺又生病了。
出差前,沈鈺就在斷斷續續地咳嗽。小孩子呼吸道一直不大好,容易過敏,遇到換季或者空氣差的日子,經常咳嗽得厲害。不過大部分時候吃點藥就好了,偶爾才需要去醫院。
離家那天,也問過沈鈺,但小孩子說自己沒什麼不舒服,就一點點咳嗽,便以為跟平日裡差不多,沒太當做一回事,叮囑他自己吃家裡給他常備的藥便作罷。
可出差回來當天晚上,剛躺在床上,隔壁的沈耀忽然大聲:“楠楠,你過來看看小鈺。”
沈楠連忙下床,趿著拖鞋匆匆跑到父子倆房間。在沈鈺的小床邊站定,往床上已經睡了一陣子的小孩看去,這一看,著實是嚇了一跳。
沈鈺閉著眼睛,原本白皙的臉頰紅得像是要滲出來一般。
手在他額頭了下,差點把的手給燙得一,本來的那點睡意頃刻全無,趕搖著沈鈺的肩膀道:“醒醒,沈鈺!”
搖了半晌,小孩子長長的睫才終於了,迷迷糊糊囈語了句不知道什麼,又重重咳嗽起來,眼睛卻始終沒有睜開。
就算是沈楠沒什麼經驗,也看得出這孩子是燒得有點糊塗了,手忙腳找了個退燒在他額頭,自己隨便換了件服,抱著滾燙的小孩子出門直奔醫院。
還好現在手機便利,車不是太難,到了醫院一通兵荒馬地掛上了急診,那退燒沒什麼用,小孩子還是渾滾燙。
一檢查,好家夥,高燒四十一度,支氣管炎肺炎一並來了,沈楠作為家長還被醫生不滿地斥責怎麼才來醫院。心裡焦急,也不敢反詰什麼,只能老老實實應下來。
吃藥是不行了,得馬上理降溫加輸。
醫院兒科病床缺,這個季節又正是兒冒高發期,家屬陪護的床位是別想了,只能在旁邊乾坐著。
沈鈺吊著水人還沒清醒,時不時咳嗽兩聲,小臉還是不正常的紅。沈楠也不敢睡,生生坐在病床邊,熬到了早上,確定小孩子高燒退了下去,才總算松了口氣。
病來如山倒,病去如。小孩子雖然脆弱,但恢復起來也快,到了第二天中午,沈鈺已經清醒,只是因為生病,眼睛凹下去了一圈,顯得那雙眼睛更黑更大。
這會兒輸完一,護士來拔針。沈鈺烏沉沉的大眼睛盯著護士的作,明明很害怕,卻乖巧地不哭不鬧。
護士拔了針,看了眼窗外,笑著道:“今天天氣不錯,可以帶孩子出去在樓下的花園活活,待會兒記得回來繼續輸。”
沈楠道了聲謝謝,將沈鈺扶起來,問:“有力氣嗎?姐姐帶你下去走走。”
沈鈺點頭:“有力氣。”
住院大樓旁邊有個小花園,是病人的活區。到了樓下沈楠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早飯,先前沒覺得,出來一走,那立馬湧上來。
見沈鈺站在初冬的暖下,還舒服的樣子,想了想說:“你在這裡待著,姐姐去買午飯。”
“好!”沈鈺點頭,說完又想起什麼似的,道,“我就站在這裡不,一步都不。”
沈楠知道他這是被上次在商場走失弄怕了,有些哭笑不得地了他的頭:“別離開這裡就行,在小花園走走還是可以的。”
沈鈺昂頭看著,乖乖點了點頭。
沈楠朝他笑了笑,轉離開,走了幾步,又回頭。小孩子站在原地目送,純淨的眼神裡,寫滿著對的依。
有些苦地扯了下角,忽然覺自己的人生真是荒謬頂。當初這個孩子出生時,嫌惡地恨不得掐死,可誰知道,時隔幾年,他們到底還是了相依為命的家人。
陳姐笑話是聖母,並不以為然,相反自認從來不是個多善良的人,年輕狂時是,如今在社會叢林中爬滾打,更談不上什麼善類。可連自己都弄不清楚,怎麼就一步一步走到了這裡。
朝沈鈺揮揮手,小孩子這才轉過去看旁邊的花花草草。
醫院餐廳是一棟專門的小樓,就在住院部大樓後面。沈楠快要走進餐廳大門時,余忽然瞥到旁邊的職工餐廳裡,走出來一道悉的影,腳步一滯,轉過頭定睛一看,正是前天才見過的薑雁北。
那天兩人從外面回酒店,薑雁北再沒說過一句話,直到出電梯時,還了他的服說謝謝,他才淡聲道了句不用。也就是那一刻,沈楠確定,他對自己的出手相助和友好,只不過是基於他的好品和修養,並不是因為有什麼特別。
這個認知,徹底掐滅了那點差點不合時宜冒出來的自作多。
此時的薑雁北沒有看到。他並不是一個人,而是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並肩而行。那醫生長得很漂亮知,是家境優渥長順遂的好孩長相。兩人年齡相當,外形也很登對,有說有笑地往外走,顯然相談甚歡。
沈楠默默看著那對背影,自顧地笑了笑,轉走進了餐廳。
“薑院長這麼多年還一直堅持在一線工作,真是咱們這些年輕醫生的楷模。今天那位病人要不是有薑院長親自制定的手方案,功的幾率沒那麼大。”
薑雁北輕笑著點點頭。今天他辦完事正路過醫院,基於禮貌,給他爸薑之明打了個電話,約他一起吃飯。薑之明應了約,讓他來醫院餐廳一起吃。等他到了醫院,薑大院長卻臨時要去開會商討一個病人的後續治療方案,讓李佳染帶了他來職工餐廳。
薑之明這個會是不是臨時的,他不敢確定,但讓李佳染帶來吃飯,顯然是刻意安排的。
直到見到自己這位高中同學,他才勉強將面前這個麗知的醫生,和高中那個學習委員聯系起來,不過仍舊印象淺薄,隻約記得當年這位績優異的孩,跟自己一樣,很得老師喜歡。
一般來說,績好的學生大都會得到老師優待,而績好家境又好的學生,又會得到優待中的優待。李佳染和他都是這一類,如果沒記錯,李佳染的父親似乎是衛生廳的員。
以薑之明在醫學界的地位,當然不用去攀附誰,但正是他和宋岑在主流社會中的份地位,兒子未來的妻子必然也得符合他們的標準。這種骨子裡傲慢清高的知識分子,在門當戶對這件事上,比那些真正的有錢人更加嚴苛,他們甚至都看不上那些短時間發家的富商。
如果不是這幾年在國外的生活和經歷,薑雁北覺得自己大概會像時一樣,按著他們的要求,去繼續這種主流的人生選擇。李佳染自然就是個非常合適的對象。
這個孩好嗎?當然是好的。要是自己從來不知道什麼做真正的心,那麼他也許也會喜歡上這樣的孩,就像當初在大學時過的那個朋友一樣。
想到心,他腦子裡忽然跳出沈楠的模樣,然後又想到在鵬城說得話,不由得自嘲一笑。
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悲,在乏善可陳的經歷中,唯一明確的參照,竟然只有曾經那段愚蠢可笑的獨角戲。
李佳染覺察到邊人在走神,抬頭看向他,卻見他忽然轉過頭朝後面看去。
“怎麼了?”問。
薑雁北搖搖頭,暗笑自己大概是鬼使神差。
李佳染不聲地打量他,雖然他始終彬彬有禮,但卻總有種距離。就像當年在高中時,兩個人因為一個班長一個學習委員,經常同進同出,也會一同討論學習。薑雁北從來都是有禮貌的,也不吝於跟人答疑解,但好像也就只是這樣而已,很難再讓人靠近一步。
學習優異模樣英俊又禮貌紳士,這是很多孩子理想中的對象,李佳染也不例外,包括薑雁北上那種似有似無的疏離,也莫名給他添了一份吸引力。高考後,拐彎抹角地表了白,但他似乎沒有意識到,再後來因為不在一個城市,漸漸斷了聯系,年時的那點愫也就淡了。
畢業工作,又恰好單,前段時間因為院長的關系,無意中看到了一回多年未見的故人。當初的男生已經變了男人,卻仍舊是清風霽月的模樣,打聽之下得知他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副教授,更是心。薑院長和父親識,近水樓臺自然是容易的。所以就有了多年後的這一次重逢。
剛剛吃飯時,薑雁北的話不多,明明是老同學,卻好像沒什麼舊可敘。他這種不著痕跡的疏離,並沒有讓李佳染覺得多失落。相反,覺得男人對還不相的,保持著一點邊界,更讓人放心,況且在學醫的看來,本來就該循序漸進,哪有那麼多一見鍾二見傾心。
醫生到底工作繁忙,兩個人到了住院大樓就說了再見。
薑雁北也懶得再去找薑之明,準備直接回學校。
路過住院部大樓側前方的小花園時,不經意瞥到一株盛開的紅龍月季前,站著一個小小的悉影,他停下腳步,轉頭定睛一看,果然是自己見過的那個小孩。
思忖片刻,薑雁北走過去,停在沈鈺面前,彎下聲問:“小朋友,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?”
沈鈺抬頭對上他的臉,他記憶力不錯,很快認出了是當初在商場帶他去廣播室的叔叔,於是笑瞇瞇道:“叔叔好,姐姐去買飯,我在這裡等。今天我沒有跑,姐姐不會找不到我的。”
薑雁北了然地笑了笑,看向剛剛他一直盯著的月季,問:“你喜歡這個花嗎?”
沈鈺絞了絞手指,小聲道:“我覺得這個花很漂亮,想送給姐姐。但是兒園老師說了,花園種的花不能隨便采摘,而且姐姐也說過,花花草草都是有生命的。”
薑雁北輕笑了聲,了把他的腦袋頂:“你為什麼想給姐姐送花?”
沈鈺認真道:“因為姐姐像花一樣漂亮。”
薑雁北失笑,腦子裡浮現沈楠那張或妖冶或清純的臉,可不是麼?如果不是因為漂亮,怎會讓年的他鬼迷心竅?
在很長一段時間裡,他其實一直沒弄明白,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對沈楠那樣的孩心,後來他不得不承認,其實就是淺的青春荷爾蒙作祟,他薑雁北曾經也不過就是個淺的男生。
他思忖了片刻,對沈鈺說:“這裡的花不能摘沒關系,叔叔去給你找別的。”
說完在小孩子懵懂不解的目中,疾步朝大門走去。那裡有一個鮮花店,他挑了一隻的玫瑰去而複返,遞給沈鈺:“你送這個給姐姐,這是專門送人的,不是摘的。”
沈鈺欣喜地睜大那雙真的眼睛,對比了下前的月季,覺得叔叔手中的花更漂亮,笑瞇瞇接過來:“謝謝叔叔。”
薑雁北了把他的頭,嗯了一聲:“叔叔走了,你在這裡等姐姐回來,不要跑。”
沈鈺乖乖點頭,拿著玫瑰,眉眼彎彎目送著他離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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