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媽是府中的老人,一直跟在祖母邊伺候,細致穩妥,祖母才放心讓黎媽來接。
溫印握著手中書冊,喚了聲,“黎媽。”
黎媽回頭,“二小姐?”
溫印輕聲道,“稍后過問一聲就是了,馬車該怎麼走就怎麼走,這是軍的差事,要想辦法也是他們自己想辦法,我們等著就好。他們愿意抬便抬,我們不下馬車,也不跟著一道在雪里走。他們若是問起,你就說我怕冷,我若是病了,他們也不好差……”
黎媽恍然大悟,“老奴省得了。”
簾櫳起的時候,溫印輕輕瞥了一眼馬車外。
一連下了幾日大雪,道上都被厚厚的白雪覆蓋,也沒有見旁的馬車往來。
遠的枝頭都被積雪彎,近,大雪的痕跡更是沒過了隨行軍的膝蓋。這樣的天氣,連走都不好走,更勿說過馬車。
若不是京中一直在催,這群軍侍衛也不會這麼著急趕路……
婚期定在這月的二十三日,眼下已經二十一了,軍不敢在路上耽誤,所以大雪沒膝也要趕路。
但這是軍急的差事,又不是要急的。
這次京中變天,安王李坦以外戚陶家通敵叛國,混超綱為由宮,借清君側的名義并架空了天家。
若非史臺霍老大人一頭撞死在金殿上,染了雕著龍紋的大殿宮柱,李坦礙于名聲,始終沒敢在風口浪尖上邁出這最后一步。
但李坦很聰明。
他以天家的名義下旨廢黜了病榻上的太子,自己做起了東宮。
東宮是日后的天子。
他做東宮,日后便可名正言順登基,抹掉早前的一筆……
李坦登上了儲君之位,第一個針對的就是永安侯府。
溫印的祖父曾與李坦的外祖父好。有這樣一層關系在,溫印的祖父過世后,李坦一心要想得到父親和永安侯府的支持。
溫印曾聽父親同祖母提起過,李坦雖然天資聰明,表面謙虛,但實則心氣高,心不正,手段又狠,若他是太子也就罷了,若不是,永安侯府同他走過甚,日后恐牽連。所以父親并未站在李坦這一邊,也更沒想到,李坦會借長風和東陵戰的時機宮,讓朝中和軍中都措手不及……
李坦心氣高,也睚眥必報。
是溫家唯一的兒,當初李坦想要得到永安侯府的支持,還曾找父親求娶過,那時父親正好借外祖母病重為由,讓去了定州。
此事外人并不知曉,但李坦心知肚明。
永安侯府于李坦,便一直如芒刺在背。
這次李坦以天家的名義賜婚,又特意讓軍接回京,就是赤..得辱永安侯府。其名曰沖喜,實則是拿永安侯府在朝中殺儆猴,也彰顯了對廢太子李裕的寬宏大度,以此堵住朝中悠悠眾口。
不止如此。
李裕的母親很早便過世了,十一月二十三是李裕母親的忌日……
什麼樣的惡毒用心,才會專程挑李裕母親忌日當天,讓病榻上的李裕大婚的?
李坦的心狹窄,容不下人。
他想要看到的,無非早前讓他不如意的人,如今各個不如意。
這樣的人,有心,有手段,卻了帝王氣度,即便日后登基,皇位也未必能坐得長久……
溫印思緒間,黎媽已折回了馬車。
不過片刻的功夫,黎媽的臉已經凍得通紅,腳上也都,大雪的痕跡沒過了黎媽的膝蓋。上了馬車許久,黎媽都未緩過來,一面著手,一面微微著聲音,朝溫印說道,“馬車陷進雪坑里了,道上的雪太大,本看不清路,就算真有辦法將馬車從雪坑里推出來,只怕也過不一時半刻,馬車又會陷另外的雪坑里。瞅著模樣,他們是想著回京差,方才還真打算問問小姐的意思,想讓小姐跟著下馬車,同他們一道走這一段路。老奴方才按小姐說的同他們說了,路上雪那麼厚,小姐怕冷,下不了馬車,也走不了,若是小姐染了風寒,他們擔不起這個責任,眼下倒是沒人吭聲了……”
溫印頷首,看向黎媽時又聲道,“鞋都了,先就著碳火烤干,別著涼了。”
黎媽應好。
溫印說完,又重新低頭翻著手中書冊打發時間。
看著二小姐這幅清冷模樣,黎媽眼眶有些發紅,“好好的,怎麼就攤上這樣的事……老奴聽說病榻上的人都快死了,只有出的氣,沒有進的氣,這不是將人往火坑里推嗎?”
溫印指尖微滯,低聲提醒,“黎媽,隔墻有耳,這還沒墻呢,外面都是人……”
黎媽一時糊涂了,連忙噤聲,只是眼中再度氤氳。
二小姐是看著長大的,是主仆,也親厚。如今除了眼睜睜看著離京中越來越近,卻什麼事都做不了……
黎媽眼中淚閃爍。
溫印放下書冊,從袖中拿出手帕遞給黎媽,“別哭了,黎媽。”
黎媽看,“二小姐……”
溫印溫聲道,“如果哭有用,這一路就不會有這麼多白骨了。”
黎媽怔住。
溫印繼續道,“祖母常說,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。看起來壞的,未必就真是壞事。快到京中了,到都是耳目,切記言多必失。”
黎媽木訥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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