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婉江醒來的時候,冬青已經將新襦備好。
這些年宋婉江的都簡樸老舊,可如今已嫁做人婦,冬青想著,若是姑娘還著那些個破爛的,許是又會惹人指指點點,沒得又讓姑娘難。
可銅鏡裏的人卻沒有因著這新有半分喜。
被白狐鬥篷半圍住的小臉清瘦白皙,雙眸半闔之時,眼瞼下的烏青淡淡,竟沒被長睫遮去半分。
冬青心中微酸,想起昨日姑娘的樣子,終是沒忍住擔憂。
“姑娘,昨日您...差點把奴婢嚇壞了,這脖子上,還是得再上些藥才好。”
“晚些再說吧。”
宋婉江了脖頸的帶子,對上冬青的眼,思索了片刻後竟笑了笑。
“你怕是也覺得我瘋魔了吧,隻是冬青你可知,昨日裏的那些事,卻是讓我這心裏痛快了不。”
“姑娘...”
“我昨日見到宋程風的臉時就在想,若是我最親的人都不在了,那我忍來忍去又為了什麽呢?倒不如弄他個天翻地覆,大不了一起去那下頭,再走一遭奈何橋便是。”
冬青聽見自家姑娘就這麽毫無顧忌的喚出老爺的名諱,心中一驚,趕忙抬眸看了看外頭經過的丫鬟。
而宋婉江卻又是坦然一笑,黑瞳裏劃過點點璀璨。
“不用擔心,我隻是私下裏,不想違心喊他父親罷了。”
外頭斷斷續續的秋雨停了下來,但冷風依舊凜冽。
宋婉江雖子不適,可踏出去的步子卻比平日裏要輕快。
人總是要上些絕之事才會清醒,是,母親亦然。
籬清院裏的丫鬟明顯比昨日多了一些,但依舊沒幾個人幹實事。
宋婉江陪著母親坐了許久,靈璧才小心地端來早上的藥。
靈溪靈璧是吳氏在江中救下的姑娘,那時看著們年紀小又可憐,便留在了邊。
而兩個人眼下也已經二十有五,卻因著不放心吳氏,從未有過嫁人的想法。
宋婉江看著眼尾有些許泛紅的靈璧,抬眸尋了一圈靈溪的影,可還未出聲詢問,就聽見外頭丫鬟的行禮。
“趙夫人安。”
床榻上的吳氏原本還噙著笑意,但聽見來人的靜,雙眼裏滿是抗拒和憤懣。
宋婉江拍了拍母親的手以示安,隨後留下靈璧伺候母親用藥,自己去了外間。
趙氏一襲棗紅襦,發髻略為高聳,渾上下無不著致。
瞧見宋婉江,麵不虞,眼神裏還帶著些打量。
“好幾月未見江姐兒,今日一瞧,竟是同平日裏有些不一樣了。”
“許是趙姨娘記不好,我倒是覺得自己沒什麽變化。”
宋婉江此話一出,一旁的丫鬟和奴仆頓時倒吸了口冷氣。
整個宋府誰不知這趙氏掌著家,且有老爺親口承認的平妻份,早已被宋府的人當了主母對待。
且這二姑娘宋婉江未出嫁前,也從未如此直接對上過趙氏。
眼下這一出,頓時起了些劍拔弩張的味道。
可宋婉江卻似渾然不覺,隻對著來人笑了笑。
“之前是我不懂事,隻當父親所言是真,直到嫁去了左相府才知曉,這妾份抬的再高,也不能了禮製,趙姨娘不會怪我吧?”
趙氏被這話一堵,皺眉惱怒,卻又不能因此發作,隻目閃過一狠毒。
“我自是不敢責怪江姐兒,隻是你父親那就不知了,畢竟老爺脾氣直,若是因此惱了你們母,往後這日子許是難過。”
“啊,這事兒我確實忘了。”
宋婉江故作懊惱。
而這神落到趙氏的眼裏,隻以為是被嚇住了,不由得連連出言譏諷。
“你喚不喚我夫人,我倒是不在意,隻是姑娘既已出嫁,這娘家的事還是手一點的好,雖說你在左相府不寵,但好歹已經是那邊的人,今日你若是肯同我跪下認錯,等你出了宋府,我便放這籬清院一馬。”
“畢竟你知曉的,我掌著家,又握著各院的份例銀兩,想讓你籬清院死,輕而易舉。”
“趙姨娘適才說的對。”
宋婉江眉尾一挑,將脖頸的係繩解開,出裏頭已經泛黑的青痕。
“我好歹已經了左相府的人,姨娘這是...讓左相夫人給你下跪?這麽大的臉麵,不如姨娘同我去尋了左相大人,我與他一同跪你可好?”
頓了頓,宋婉江瞧見趙氏白了臉,自己則出玉指,輕輕上自己的脖子。
“在我六歲那年,姨娘就應當知曉我是不怕死的,何況昨日,我又差點死了一回,若是哪天籬清院出了事,我可舍不得留下趙姨娘,那定是要與我一同去了才好!”
“瘋子!”
宋婉江因著風寒,臉還有些許蒼白,可惡狠的神加上脖子上那道比指腹還寬上不的泛黑青痕,卻讓人心中一驚,下意識想起了戲臺上索命的惡鬼。
趙氏踉蹌了一步,扶上旁邊的丫鬟。
差點忘了,麵前這丫頭在六歲那年,為了護娘生產,不知從哪尋來了個鄉下產婆,又求得當時還是中尉的沈家老爺,當著外人的麵,生生將利刃進自己的口。
沈老爺子是出了名的不講,而當時地位還不穩,外頭正是風言風語的時候,隻能被這臭丫頭生生得妥協,並讓人下此事。
後來吳氏蘇醒,順利生下了宋照林,雖不知此事緣由,但也把傷好後的宋婉江關在屋子裏抄了半月的經書。
而也是宋婉江剛解開足的那一日,寒冬臘月,宋婉江挨了宋程風一頓打,又被來院子裏足足跪了兩個時辰。
自此以後,籬清院便再無出格之事。
所以這麽多年,也漸漸忘了,麵前這人,骨子裏曾經流了些瘋子的。
“趙姨娘怎麽不說話了?”
宋婉江勾起角,一步一步近趙氏。
何嚐不知惹惱這趙氏的後果,但若是依舊容忍,母親這籬清院,不過半日就會被這人掀個徹底,且不說那些地契鋪子,怕是連給母親配來的藥都會被直接丟掉。
母親已經經不起折騰,還有的弟弟...
既如此,與其退讓,不如出趙氏心中的懼意!
何況不是還有魏庭鶴麽。
宋婉江眼底泛出,原本瞧著俏的水眸此刻卻如養了隻惡鬼,多看一眼都讓人心驚。
魏庭鶴故意讓發現的那些證據,不就說明了自己還有那麽些利用價值。
既如此,不用,倒是顯得不懂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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