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薇沉片刻,眼睫微。
葉亭宴尋前來,說是有事要稟,實則是在討巧——他使手段將逯恒做自己的投名狀,以獲取宋瀾信任,同時又查到了張司對的意義,便把請來剖白一番,若是應了,便是一箭雙雕之事。
此人玲瓏心計,滴水不,落薇與他一番鋒,心驚跳,雖細想無破綻,口中卻仍要試探道:“其實葉大人若能查到真兇,本不必先稟報本宮。”
葉亭宴道:“朝野外皆知娘娘和陛下一心同,臣與娘娘有幾分舊日,便想著盡力為娘娘做些事,還娘娘不棄,低頭看看臣的苦心。”
室沉寂了片刻,葉亭宴很有耐心地等著,終于聽見皇后應了一聲:“逯逢膺得陛下信賴許久,你若尋不到有力證據,陛下顧念著舊,也不會多為難,到那時,恐怕傷的就是你自己了。”
葉亭宴立刻道:“臣既然敢言,定有必勝之決心。”
落薇站起來,一點點地將他跪在膝下的披風收了回來,葉亭宴起相送,走到門口,突然多問了一句:“逯恒是先太子舊人,想必與娘娘也有罷,娘娘便……毫不顧念麼?”
舊人?
不僅是舊人,還是曾得過他信賴的舊人。
可是得過信賴的犬類,咬起主人來才會更痛啊。
落薇便道:“張司也是本宮舊人,縱是有舊又如何,手上染了人命司,容不下他的不是本宮,是大胤律。”
說得緩慢,沒有瞧見葉亭宴在后出的冰冷笑容。
*
靖和四年閏二月,到第二個二月末時,落薇聽說宋瀾將逯恒下了獄,只是沒擱在刑部,反倒擱在了個新設的、名為“朱雀館”的地界兒。
朱雀前街盡頭便是簪金館舊址,此行便是設皇帝手下直掌的監察機構,不知皇帝這一舉,可讓朝堂反應過來沒有。
“挪到朱雀館去了?逢膺得陛下信賴多時,這次沒有給他留面麼?”
煙蘿跪在落薇面前,正在細細地為的指甲涂著紅紫的蔻丹。
紅的似火,紫的似霞,落薇的手指纖長優,指間一點紅猶如落日昏云一般,久不涂這些鮮艷熱烈的了,尋出了那些子后才憶起,自己年時原來還著這些玩意兒。
守在殿門的宮人有些嫉妒地瞧著煙蘿同皇后娘娘私語——煙蘿本是瓊華殿中最低等的宮人,雖生得好些,但沉默斂、不爭不搶,也不知是何時得了皇后的青眼,一躍便為了最心的侍者。
站得遠,聽不見二人如同耳語一般的涉,煙蘿捧著的指甲吹了一吹,輕輕道:“那位葉大人查了幾日,說尸上的刀口大不一般,像是某種特異兵所傷,不敢直接查,報與陛下,陛下便廷的侍衛都過來亮了兵。”
“逯侍衛當即就不對,不得不現了自己的刀后,葉大人立刻瞧出他的刀有雙刃,雙刃中還有齒痕,正正對上,加之侍省后來在西園尋到了逯侍衛斷裂的指環,抵賴不得。當著眾人之面,陛下不好袒護,氣得踹了逯侍衛一腳,人將他挪到朱雀館去了。”
落薇捂著口裝模作樣地“哎唷”了一聲,眼中卻分明帶了些愉悅笑意:“葉大人這是算準了,尋了個不能避讓的場合將逢膺揪出來,如此,就算是陛下也說不出他什麼,反而要夸一句赤心肝膽呢。”
煙蘿將落薇的手指裹好,淋些漆花之水,向來沒有什麼表的面上也浮現一譏誚:“逯侍衛被拖下去時還高呼冤枉,說自己是被人構陷,不可能留此刀痕。”
落薇嘆了一句:“這葉三也是能耐,分明上次還道尸上毫無瘢痕,現今就能造出一道神鬼不知的傷來瞞天過海。”
煙蘿卻揚起眉問:“他告訴娘娘尸上并無瘢痕?事發之后,小人也去侍省看了一眼,那刀傷確切是有的。”
落薇一怔,隨即無奈笑道:“本宮居然被他誆了。”
煙蘿道:“左右也并非甚麼重要的事,小人想的是,逯侍衛自從當年……一直得陛下的信賴,就算下獄,陛下會殺他嗎?”
落薇端詳著自己的長甲,笑道:“都到這個份上了,哪還有不死的道理?就算陛下不想殺,那葉三也定會想辦法的。”
煙蘿點頭:“娘娘說的是。”
落薇角噙笑,淡淡掀起眼皮,看了門口一眼,確信無他人能聽見之后,便著煙蘿的耳側低聲講:“阿霏,下月清明行祭,可要我為你在你父母陵前上一炷香?”
煙蘿服侍的手頓了一頓,最終還是平靜地答:“不必了。”
*
酉時之后宋瀾來了瓊華殿,四下已經點起了蠟燭來,落薇跪在室琉璃凈瓶之前念佛經,忽地聽見了殿門監悠長的唱和聲。
還沒起,宋瀾就走了進來。
室狹窄,落薇甚至能嗅到小皇帝上遙遙傳來的龍涎香氣。
那香氣甘甜醇厚,縈繞在鼻側,恍惚地想起,初初進宮那一日,先帝的殿中也點了龍涎香,但香爐之上還有蘭花、桂花、梅花和松針風干后制的香片,隔著這樣東西,威嚴而冷冽的香氣變得芬芳、馥郁、清麗、人。它們是古遠的,蘭桂松梅,無一不是君子所,于是殿中青青似柏的年君子走這個素樸的世界,稱贊的花有百日長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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