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沐浴更后,蕭明徹獨自坐在驛的房中,漫不經心研著墨,目數次掃過桌上那封尚未拆開的信。
他年時曾有一段糟糕際遇,這導致他在面對某些事時,經常分不清別人言行背后有無第二層意思,搞不懂對方究竟是善意還是惡意,是認真還是玩笑。
小時候,因為他分辨不清別人言行背后的緒與意圖,常做出些在常人看來奇怪的舉。
曾有人在背后嘀咕,說他或許腦子有病。連他自己都這麼懷疑過。
長大后,這種況好了許多。
至在一些生死存亡的事上,他已能快速辨明對方沒有說出來的第二層意思。
但他小時影太重,若非不得已,便懶怠再嘗試與陌生人建立友善親的關系。
這樣就不必費勁去理解別人的意圖,更不用苦惱該怎麼應對才正確。
所以他很喜歡上戰場。
從第一次被派到南境督軍,他在戰況急時提刀上陣后,就突然發現,“敵軍”,真是天底下最讓他舒心的一種存在。
完全不必思考對方的言行舉止背后的意圖是善是惡,更不必擔心自己做出的應對有誤。
敵軍嘛,明擺著就是想讓他死,這還要怎麼應對?想辦法殺就完事,絕不會錯。
但李鳴那人不是敵軍,至名義上是他的妻子。這就很棘手。
蕭明徹放下墨錠,從托盤里拿過巾子手。
他若有所思地瞪著那個信封,俊冷面上泛起不自知的迷茫。
信封上“蕭明徹親啟”五個字,其筆勢恰如書法大家所言,“徘徊俯仰,容與風流,剛則鐵畫,若銀鉤”。
人們常說見字如面,這字跡竟真讓蕭明徹生出點錯覺,好像那個奇怪的李鳴就站在眼前一般。
廉貞說,李鳴待他“深義重”。
他也記得新婚那夜,李鳴在他陷兩難時站出來保護了他。
可那夜在喜房,金秤掀開蓋頭后初相見,李鳴就已承諾過,與他只做“表面夫妻”,合作共生,但互不侵擾。
這種描述在蕭明徹聽來是非常舒適的,但他至今也不敢完全相信。
畢竟,李鳴那種人前人后兩副面孔的漂亮子,言行舉止背后的善惡真假,最是難測。
或許,最安全的應對之法,還是冷漠以待,保持距離。
想到這里,蕭明徹提筆蘸墨,平靜寫下“知道了,多謝”。
在等待墨跡干涸的間隙,他隨手拿起那封并未拆開的信,夾進了案頭的兵書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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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中旬,李鳴收到蕭明徹的回信。
伴隨著回信而來的,還有一盒南境海域特有的珍珠。
“這次回信倒來得快。而且,比起上次的‘嗯’,這回我竟多賺了他四個字。”看到那照舊不能稱之為信的信,李鳴并不生氣,反而笑了。
“他這意思,應當是讓我不要手吧?”
淳于黛有理有據地推測:“淮王殿下雖是因與您和親才晉了親王,但之前也是開府數年的郡王,想來多有些基。既已提前得到京中有異樣的示警消息,他大概是有了腹案對策。”
無論在哪國,各位皇嗣都會有自己的生存之道。
就算蕭明徹實力薄弱又不齊帝重,既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,總不會是全憑運氣。
“我想也是這個道理。行吧,只要他能自保,我就正好省點腦子。”李鳴放下心來,手撈過那盒珍珠抱在懷里,笑靨如花。
“欸,淳于,我突然發現,蕭明徹這人還有意思。雖寫信吝墨,卻每次都記得附上贈禮。你看這盒珍珠,可比皇后之前賞我的東西實在多了。”
早前皇后為嘉賞李鳴在滴翠山侍疾之事,賞了些打上“府制”印的珍玩,還有一些尋常人不能逾制佩戴的首飾。
當時李鳴可覺得沒勁了。全都是不能賣的,有什麼意思?
而蕭明徹這盒珍珠就大大不同。
珍珠在南境常見,但雍京是陸王畿,并不產此。
正所謂以稀為貴,京中未出閣的貴們歷來有“珍珠綴為飾”的風尚,惹得富庶平民階層的姑娘們也爭相效仿。
“這盒珍珠品相上佳,隨手就能賣出個高價。”李鳴拈了一顆迎端詳,笑得見牙不見眼。
“淳于你說,我若攛掇老太太弄個賞花宴,請城中各家未出閣的姑娘們都來,能不能替這盒珍珠尋到個闊綽買家?”
這些日子下來,淳于黛對這副財迷樣已經麻木了:“今年天候不對勁,眼看著在轉倒春寒,賞花宴怕是辦不起來。”
“哎,看來只能等到‘夏選士’,”李鳴憾嘆息,小心翼翼將那顆珍珠放回錦盒里,真意切地期盼,“真希到時蕭明徹能回來啊。”
若不知者聽到這話,怕是要誤會李鳴對蕭明徹相思深重。
可事實上,盼著蕭明徹回京,無非是因為那家伙沒回來,就不能離開滴翠山。
雖老太太待不薄,可若不能離開滴翠山,就無法順利推行斂財大計。
“做人真難。”李鳴懶洋洋歪倒在坐榻上,沒形沒狀地唉聲嘆氣,眼底卻滿是開懷笑意。
也就是上說說,其實心里并不討厭如今這份“難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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