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初著的眼神漸漸沒了笑意,沉寂一片疲敝的深淵。
他太累了,累到難以撐持出一個完熨帖的謊言,去回應謝及音期待的眼神。
“我知道殿下想聽什麼。想聽我說,我心里并不覺得您是為了姿而救我,而是為了別的什麼更好的,譬如憐憫,敬重。可是,”裴初頓了頓,似是極輕、極輕地嘆了口氣,“無論是哪一種,我如今都不在乎了。”
謝及音握著玉梳的手一,為被人看穿心事而臉發燙。
裴初又說道:“若因德行,那我會憾殿下識人不明,若因憐憫,你姓謝我姓裴,更加不必。唯有因幾分容得了殿下眷顧,你之后才不會因被蒙騙而悔不當初。若非因此,不如現在就一劍殺了我,算是我以最后一點肺腑之言,報償殿下救命之恩。”
謝及音垂下眼,不敢回頭看他,怕自己此時的神太過狼狽。
早該知道的,早該想明白的。識玉勸過,謝及姒嘲諷過,崔縉警告過——
的父皇要殺裴家滿門,裴初怎麼可能因為救了他一個就對激涕零?
他不會激,乃至是恨的。
“難得你還愿意同本宮說幾句真話,”謝及音低了聲音,緩緩說道:“本宮只是聽聞裴七郎風神秀異,名,所以向父皇討了個恩典。你曾與佑寧訂下婚約,本宮對你,又怎會有什麼別的心思呢?”
第10章 初見
謝及音初見裴初,是十三歲那年。
時值春三月,謝家桃園花開正盛,謝黼邀好的世家攜親眷過府宴飲。
這種要與人逢迎的場合,謝黼只讓楊氏帶著謝及姒出現,即使今日在自家府中,桃園中也未設謝及音的坐席。可謝及音今日卻來了興致,對宴會十分好奇,早早就藏在桃林園的一棵樹上,看來參加宴會的客人。
崔家來得比較早,崔夫人帶著崔縉在桃林口與謝黼見禮寒暄。謝及音看見十六歲的崔縉已經長了翩翩公子,惹得郎們一邊以扇掩面竊竊私語,一邊不停地將目拋向他。
謝黼欣賞地拍著崔縉的肩膀道:“如此好兒郎,當為我謝家婿也!”
彼時尚未敲定謝及音,所以崔縉面紅了幾分,一邊悄悄往園中張著尋找謝及姒的影,一邊謙遜地拱手對謝黼道:“多謝謝伯父抬,我以后一定勤加上進,不讓謝伯父失!”
崔家園后沒多久,月門又走來三位沒帶家眷的公子。
走在前的兩位公子均生得俊秀拔,一個生得龍威燕頷,威風凜凜,一個生得溫潤如玉,春風和煦,雖各有千秋,卻又能從眉眼間瞧出幾分相似。
這兩位陌生又俊逸的公子引起了眾人的注意,只見那長相中正威嚴的公子朝謝黼抱拳行禮道:“河東裴氏第十六代孫裴道宣,攜四弟候、七弟初,特來拜會謝郡守!”
竟是河東裴家的公子們。
謝黼還禮慨道:“幾年不見,裴家的小輩竟出落得如此俊秀,只有道宣還能一眼認出來,這位是候,那這位就是初了——”
眾人的目這才落在走在后面的那位公子上,霎時間都愣住了。
春風拂過桃花枝,花瓣落在他領間與袖口上,然他的容卻比三月桃花更勝幾分。
那并非錦華服的冠之盛,亦非眉濃目深的五之艷,他的氣度甚至說得上是冷清,一雙極標致的眼,過來時仿佛是溫和的,可總讓人想起雪后初霽、長月徹明的清寂。
他只穿了一窄袖白袍,卻襯得簌簌桃花忽然失,襯得滿座華賓客黯然無。仿佛大魏的士族名士就該如此,于極清簡占盡風流。
謝黼慨道:“河東出了裴七郎這般人,豈不得我大魏郎紛紛翹首東!”
裴道宣道:“謝大人莫要打趣他了,他這些年跟著師父在道觀修道,還沒怎麼見過世面。眼看著要到出仕的年紀了,家父讓我帶他出來走走。”
裴初走上前來從容見禮道:“晚輩裴氏初,見過謝郡守。”
就連聲音也是清朗聽,如潺水擊玉,春燕行空。
樹上的謝及音正在心中悄悄慨裴七郎的俊無雙,不料他突然抬頭朝這邊過來,準地與目相撞。
謝及音一驚,下意識松手,眼前的桃花枝彈了回來,將嚴嚴實實地遮住了。
心中一陣狂跳,要是被抓住,免不了一頓訓斥責罰。但等了一會兒,卻未等到有人來抓,又悄悄撥開桃枝往外看,見裴家三位公子已經席,裴初正頷首與裴道宣說話,再未往這邊瞧一眼。
謝及音趁四下無人,悄悄從樹上爬了下來。
謝家請客并不拘著客人,一同行過祭拜天地的禮節后,便放任客人們三三兩兩,如游園般自行游賞。
有人在曲水流觴賦詩,有人在湖亭中飲酒臨帖,眷們跟隨楊氏賞花摘花,然后同去別院做桃花釀、桃花餅。
謝及音換了棵僻靜些的桃樹,揣著話本子爬上去躺著。彼時正是對諸事似懂非懂的年紀,對請客宴飲的熱鬧又好奇又不屑,所以挑了個不容易被打擾,又能聽見前院熱鬧的地方。
話本子講得是窮酸書生和家小姐的故事,謝及音看著看著就睡著了,被蜂鬧醒時,正巧聽見有人在桃樹底下談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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