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北方有佳人,絕世而獨立。一顧傾人城,再顧傾人國。寧不知傾城與傾國,佳人難再得?”
此乃百年前樂師李延年傳世之作,劉徇顯是用此曲,贊新婦趙姬之,可令英雄失宏圖大志,其言語行止間,全不似作偽。
難道真如他自己方才所言,得此婦,心甚喜,忘乎所以?
眾人目再向新婦,如此,又似的確在理之中。
莫說旁人,便是阿姝,都覺恍惚,一時辨不清他心底到底是喜是怒。直至被仆婢簇擁著新房,都未回過神來。
新房便設在大司徒府,劉徇的寢房中。
屋子半新不舊,分外兩室,外室設坐塌案幾,案上有漆杯等,座后置屏風箱笥等;室則有矮床與臥榻,并三兩燈臺、箱笥。一應陳設布置皆樸實無華,最奢之,僅一錯金青銅勾連云紋博山爐,其中正焚熏香,青煙裊裊而升。
高低錯落的燭臺上燈火搖曳,將屋子照得恍如白晝。
天漸晚,阿姝至床邊靜坐等候,心中仍恍惚憶著方才的事,只覺越發迷。
眾仆婢退下,只余一婢雀兒隨侍。
雀兒與阿姝同歲,原是邯鄲佃農之,后因荒,父母雙亡,四流落,賣于趙氏為奴。因其年,又生得一張闊臉,即便是因瘦得皮包骨時,也仍能見福相,趙復便擇其為兒阿姝的侍婢。二人可算是一同長大,雖為主仆,誼卻深。
“阿姝,方才瞧,蕭王竟是十分心悅你。如此,公子當能放心了。”雀兒天真,見無旁人在側,便一面替更梳洗,一面閑談。
阿姝蹙眉搖頭,屋中清凈,倒令方才模糊的神思清明了不。
“他哪里會心悅我?我若沒猜錯,他方才那模樣,全是作偽。”
雀兒瞪大眼,圓圓的面盤上滿是驚愕之:“怎會?他方才說得那樣真,唱得那樣好,生得也那樣俊,怎會有假?”
阿姝失笑,手雀兒的手:“我看,你便是被他的俊,迷了。他看來溫和,實則心里冷得很。”
時人尚,無論男,若生得一副好皮相,未做作,便能先得人心,劉徇便是如此。他生得一副氣宇軒昂,面如冠玉的好皮相,輔以慣常彬彬有禮的溫和之態,未聲,便能在無人察覺之時收服人心,與當世之豪杰相比,雖未顯諸多鋒芒,卻勝在潤無聲,潛移默化。
一如方才在庭中,觀禮者,只怕十之□□,都信了他今日的喜悅之心。
雀兒百思不得其解,正待再言,外頭卻有人高聲喚:“蕭王至。”
原是外頭賓客盡散,劉徇回來了。
只見屋門自外推開,他踏星而,一疲憊酒意,想是方才被人灌了許多酒,定是彭勝仍不死心,攛掇旁人所為。
阿姝與雀兒對一眼,話音戛然而止。
作者有話要說: 《佳人歌》來自西漢李延年。
婚禮上不論份貴賤,唱歌跳舞是漢代習俗。
第6章 見
雀兒方才原篤定蕭王當真是心悅阿姝的,可此時見那立于外室的男子,卻又不大確定了。
他雖還是副溫和的樣子,可臉上的笑淡了些,眸里多了幾分瞧不清的淡漠,看似與方才相同,實則又截然不同,令人渾不自在。
阿姝無端張,心口跳了兩聲,強下莫名的慌,上前兩步,溫聲道:“浴湯已備,請大王寬。”說罷,稍靠近些,手替他卸冠解。
誰知尚未到衫,他卻忽然警醒一般,雙眉凝起,本能大步退開躲避,仿佛一點也不愿教。
那下意識出的嫌惡之,令屋中眾婢錯愕,面面相覷后,皆悄聲垂首,無人再敢多看。
阿姝心覺難堪,雙手在半空中僵一瞬,隨即默默咬收回,訥訥著他,不再言語。
酒后的本能之舉,定作不得偽,看來沒猜錯,方才所謂的喜悅,不過是誆騙旁人罷了。明明還曾當眾牽著登上馬車,轉眼已是無。
劉徇似乎察覺自己失態,略恢復些清明,沖旁人擺手道:“都下去吧。”
眾人依言退下,雀兒心中憂慮,未敢直接離去,落在最后,大著膽子說了句:“大王,尚有撒帳禮未行。”
所謂撒帳禮,乃指新婚之夜,為祈求多子多福而興之俗。夫婦二人同坐,由婦人遙撒五同心花果,二人以裾盛,得果多,則子孫綿延不絕。
原是個尋常婚俗,可劉徇大概是今夜忍得太多,此時再聽,竟是陡然冷下臉,面無表沉聲道:“下去。”
雀兒被嚇了一跳,趕躬離去,不敢再發一言。
屋里只余二人,劉徇再不費力維持風度,面目徹底冷肅下,一言不發,自顧自的解下腰帶,褪去禮服,出底下掩藏得嚴嚴實實的。
那是一片縞素。
阿姝只覺雙目刺痛,一時側開眼,不敢再看。
時值初夏,新婚日,他于厚重婚服下再著縞素,顯而易見,是為兄長劉徜戴孝。
孝期被迫娶仇人,任誰都難咽下這口氣。
阿姝心里又酸,又惶恐。
此時他越是而不發,日后復仇時,便越要一雪前恥。
想起長樂宮那一場屠戮,渾僵而抖,再無半點作,只眼錚錚著他將那孝服仔細疊好,轉大步浴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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