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苒一覺醒來時，秋月和一眾丫頭已經回來了。

李苒打量著秋月：全須全尾，只是有些灰頭土臉，垂著眼皮，顯的很不高興。

李苒沒理會秋月的不高興。

沒辦法讓高興，就象沒辦法讓那位老夫人和夫人滿意一樣。

毫無辦法的事，一向是不理會的。

丫頭們回來，服也回來了。

李苒挑了件棉襖，一條厚穿了。

洗了臉出來，丫頭給李苒梳頭時，外面有婆子通稟了進來，先垂手稟報：“回姑娘，姑娘這屋里的暖炕，煙道還得查看一遍，二一早上就吩咐下來了，要是沒什麼事兒，午時前后，就能好了。”

“多謝。”李苒謝了，微微側，看著幾個婆子抬了幾個炭盆進來，又拎進來幾盆燒的紅旺的炭，放到暖籠里。

秋月將李苒昨天帶回來的手爐里的殘炭倒了，讓婆子重新裝了炭，送到李苒面前。

早飯送過來時，屋里已經暖和起來了。

李苒坐到餐桌前，看著明顯不一樣的早飯：羊包子，豆腐皮素包，碧粳粥，拌筍丁兒，酸白菜兒，韭菜炒蛋。

“郭旺媳婦說，昨兒個姑娘歇得早，沒來得及請姑娘示下，這早飯是照著夫人的早飯備的，姑娘中午晚上想吃什麼，請姑娘示下。”秋月擺好早飯，退后兩步，垂眼道。

“中午，把我買回來的那包魚蒸熱，子拆一拆，放些白菜什麼的膾一碗，那幾只麻醬燒餅放火上烤一烤，這些就夠了。

晚上用那包五香羊做個羊鍋子吧，要是有羊肚羊肺什麼的，搭配些，羊雜要洗干凈，讓再看著搭配些素菜。

還有，有新鮮的果子什麼的，送些過來。”

李苒不客氣的吩咐道。

秋月垂手應是，拿著李苒昨天買回來的那堆吃食，出門和送早飯的兩個婆子傳了話。

李苒這頓早飯吃的心愉快。

事果然和預想的差不多，那位皇上，是很愿意這個鮮活鉺料出門走走的。

飯后，李苒抱著手爐，穿上那件丁香素綢面銀狐里斗蓬，吩咐秋月不用拿被子了，一路蹓跶到書樓，順排拿了十來本書讓秋月捧著，往翠微居回來。

現在的翠微居。暖洋洋相當舒適，當然要在翠微居看書了。

李苒回到翠微居，聽小丫頭稟報說看好煙道，已經燒上炕了，在屋里轉了兩圈。

炕在哪里呢？

李苒再轉了一圈，福至心靈，手在榻上，果然，榻上已經有了暖意。

原來認錯了，這個能看到的四邊框都是上好的木頭的榻，其實是個舒服無比的大炕。

李苒剛剛愉快的坐到炕上，小丫頭一路小跑進來稟報：二來了。

剛剛沏好杯茶、正端著送過來的秋月，連手里的茶都沒來得及放下，掉頭急迎出去。

李苒慢悠悠下了炕，拖上鞋迎到門口。

秋月從外面掀著簾子，滿臉笑容的往里讓二曹氏，“外頭冷，二趕進屋。”

二曹氏過門檻，看著一新，站在兩三步外的李苒。

李苒帶著微笑，側往里讓，“二請炕上坐吧。”

“也沒打聲招呼就過來了，姑娘別見怪。”

說不清為什麼，二曹氏對上李苒的目，頓時渾不自在起來，這一句客氣話兒口說出來，立刻就覺得不合適。

再怎麼著，說起來也是一家人，不該說這樣的話。

二曹氏這句不怎麼合適的客氣話兒聽在李苒耳朵里，領會到了那份疏遠，心里卻沒有任何波和想法，這是句多好的實在話兒啊。

“二請坐。”李苒坐回自己的位置，往對面讓二曹氏。

“二喝杯茶暖一暖。”

秋月掀簾子讓進二曹氏，就急奔過去沏茶了，這會兒捧著杯茶，春風滿面的遞到曹氏面前。

“這是老夫人賞的龍團茶，我分了一點兒，一直沒舍得喝，二嘗嘗我沏的好不好。”

二曹氏瞄了眼對面幾上空空，手里也空空的李苒，笑道：“先請你們姑娘嘗嘗。”

秋月一個怔神，這才想起來，咦，剛才給姑娘沏的茶呢？哪兒去了？

“很好。”迎上二曹氏的目，李苒微笑道。

“咱們家立家晚，真正富貴起來，也就這十來年，老夫人、夫人又是極寬和的子，府里的下人跟真正的世家大族，可是沒法比了，一個個都直得很。”

二曹氏被李苒這一句很好，說的一陣尷尬，急忙解釋道。

說到最后一句，見李苒角往上，挑出笑意，頓時醒悟過來，直這句，豈不是說秋月這樣，是出自真心實意？

;唉，今天這是怎麼了！

二曹氏一陣接一陣的懊惱，怎麼也這麼不會說話了？

“二有什麼事兒嗎？”李苒沒理會紫漲著臉的秋月，只看著曹氏微笑道。

“瞧姑娘這話說的，哪有什麼事兒？姑娘回來這一兩個月了，我天天忙著，一直不得空兒，今天總算有了些空兒，就過來跟姑娘說說話兒，哪有什麼事兒？就是說說閑話罷了。”

二曹氏一通客氣話兒說完，一顆心稍稍松緩了些。

這樣的閑話兒說起來就好了，扯著扯著就能扯到正題了。

“我今天沒空，二既然沒事，就請回吧，以后你我都空了，再說閑話。”李苒微笑不變。

“嗯？”曹氏一時沒能反應過來。片刻，反應過來，騰的漲紅了臉。

這樣被人當面往外趕的時候，從記事兒以來，這是頭一回。

李苒已經拿起了的書。

“也不是沒事兒。”二曹氏深吸了口氣，這句話簡直是咬牙切齒出來的。

“嗯，二請講。”李苒將書放到炕幾上。

“姑娘……”二曹氏剛開口就卡住了，要說的話兒，旁敲側擊，話里有話，話趕話正好說到最合適，現在直接說出來，怎麼說？

李苒端正坐著，看著二曹氏，作洗耳恭聽狀。

“這事兒，這個……”曹氏憋的臉都紅了，猛一口氣吐出來，“算了算了，姑娘這樣的爽快人，我就實話直說，姑娘別介……姑娘這樣的子，自然是不介意的。

我這趟來，是領了老夫人和夫人的吩咐，跟姑娘說說……就是，姑娘從回來到現在，這幅樣子，老夫人和夫人都生氣得很，就是侯爺，也很不高興。”

二曹氏一番話說出來，簡直想拍自己幾掌，這話說的稀爛不說，這意思好象也不怎麼對。

唉，秋月說的對，這位姑娘就是個怪！

“老夫人，夫人，還有你們侯爺，大約從聽到有個我那會兒起，就不高興了。們要我做什麼？要我怎麼樣？”李苒淡定問道。

二曹氏呆看著李苒，片刻，移開目。

“姑娘既然回到府里，該有的規矩總要有，象昨天出門，再怎麼，也得跟老夫人、夫人稟告一聲，您說是不是？”

“我要是稟告了，還能出得去嗎？”李苒直視著曹氏問道。

曹氏噎住了。

“你們老夫人、夫人，還有你們侯爺，都不愿意我到這個府里，”李苒的話頓住，片刻，低低嘆了口氣，“應該是，你們老夫人、夫人，和你們侯爺，都希這個世上沒有我。

最好，我沒生下來，沒活下來。

我自己也是這麼希，希自己沒被生下來，沒能活下來。

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，是不是？”

二曹氏看著李苒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這樣的話，老夫人確實說過，侯爺也說過……

“到這個府里，也非我所愿。如果可以，我更愿意一個人，立個戶什麼的。”李苒沉默片刻，“你們府上也不愿意接我過來，不過是不得不接，大家都是不得已，對不對？”

“姑娘這話……”二曹氏想出點笑，卻沒能出來。

這確實都是皇上的意旨，們府上絕不敢違背的意旨。

“都是不得已，你們老夫人、夫人卻把怨憤發泄到我上，很不應該。”

“姑娘這話……總是長輩。”二曹氏后悔了。剛才老夫人讓過來一趟時，應該找借口推掉的。

“我沒有長輩，一個都沒有，父慈子才孝呢，他們沒把自己當長輩，我自然也不必當他們是長輩。”李苒聲音輕緩。

“唉。”二曹氏一聲嘆氣之后，倒豁開了，“姑娘就算替自己著想，姑娘想想，你總要嫁人吧？這可是妁之言，父母之命的事兒，就算為了這個，姑娘也不能往死地得罪老夫人和夫人不是？”

“第一，我嫁不嫁人，嫁給誰，只怕老夫人和夫人說了不算。

第二，你覺得我做到什麼程度，能讓老夫人和夫人滿意？讓們在嫁人這件事上替我著想？”

曹氏瞪著李苒，接不出話。

做到什麼程度，老夫人和夫人都不會滿意。

“要讓老夫人和夫人滿意，只有一個辦法，我現在立刻就死了。

這死，最好別死在這府里，比如昨天出去的時候，找個地方一頭死，就很不錯。

死之前，最好再寫點字兒，說老夫人和夫人，以及侯爺如何疼我遠勝過們所有的兒子兒，如何對我恩重如山，侯爺是活著的圣人，老夫人和夫人是活著的圣，還要寫的真意切，發自心。”

李苒看著二曹氏，滿臉譏笑。

“可是，我不想死。”

曹氏深吸了口氣，站起來，徑直走了。

李苒拿起書，往后靠舒服了，翻看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