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07章 第 7 章

謝清崖早在徐端宜過來的時候，就率先收回了視線。

他神如故，還是那副疏狂無謂的模樣，折扇輕撣上的大氅，眼簾低垂，連一點眼神都未往徐端宜那邊看過去。

好像并未認出是誰，又好像并不關心是誰。

其餘人先前也被徐端宜喊得停下了作。

卻未認出是誰。

還是走近了，有人認出邊的時雨，方才私語議論起來：“這侍瞧著眼，好似是長公主邊那位會武功的姑娘。”

“你這麽說的話，好像還真是，上回長公主去城南施粥的時候，我也曾遠遠瞧見過，邊站著的，好像就是這位姑娘。”

這般議論著。

剛才還意圖揍謝清崖的那群人，哪裏還敢當著徐端宜的面，繼續冒犯？

除了原本那幾個隨攜帶刀劍的之外，其餘剛剛隨手往旁邊抄起來的石頭、子，也紛紛丟到了一旁，朝徐端宜走過來的方向拱手問道：“敢問尊駕，可是長公主殿下？”

徐端宜的大半容，皆藏于風帽之下。

寒風輕吹風帽上那些細碎的，倒襯得風帽下的那張若若現的容，更顯如玉之姿。

徐端宜過來之際，先不聲地朝謝清崖所在之看了一眼，見他上無礙，稍才放心地收回視線。

被衆人詢問，也未曾遮掩。

于衆人前停下，輕輕回應：“是。”

原先還有所疑慮、猜測的那些人，一聽這話，紛紛神微變，面朝徐端宜的方向，叉手問安。

“請長公主安。”

徐端宜亦微微欠，與他們回了禮，而後便讓他們起來了。

“諸位都請起來吧。”

待衆人稀稀拉拉直起，徐端宜方才看向謝清崖。

時隔多年。

這還是他們第一次，離這麽近過。

徐端宜記得上回他們離那麽近，還是天和元年，當時十二，謝清崖十四。

表哥沒了。

他這個伴讀自然也就不必再繼續當了。

他十四歲的時候，開始跟著他的父兄上戰場，六月十六，那是第一次主出宮找他。

大軍出行，旗鼓喧天。

出來的太晚，路上車馬又堵，還是沒來得及去南安王府見他一面。

本以為只能隔著人群遠遠看著他離開，而手中握著的護符永遠都送不出去的時候。

謝清崖卻不知怎得，忽然回過頭。

而後就一路朝著的方向，策馬過來了。

衆人不知他要做什麽。

亦不知。

于帷帽之下，失神看著朝策馬而來的年，直到聽到悉的聲音輕輕傳的耳中。

“徐端宜，你可真是讓我好等。”

微微仰頭，就能看見悉的年于他最的寶駒上傾而下，他披銀甲，與圍觀之人窺探的視線，皆被他藏于後。

而他那雙悉的桃花眼，就在的眼前，與隔著薄薄的那層輕紗，無聲相對。

那時的謝清崖真是意氣風發，好不耀眼。

那也是他們最後一次離得那麽近，他從的手中拿過護符，走前，他看著，擡起手，又放下。

年將軍最後擎著韁繩。

走前，他留給一句話：“等我回來，徐端宜。”

此後三年，他一直于邊關，未曾回來，卻時常能聽到他的消息。

那個曾經不被看好的年，以兩年的時間，屢建奇功，十六歲，就被封作正三品昭勇將軍。

年將軍，名聲響徹大夏。

不知有多人想嫁給他。

可還沒等到他回來，就先等到了他與寶珠定親的消息。

後來，他終于回來了，可一并回來的，還有他父兄的棺槨。

那個曾經耀眼的年將軍，自此之後，再也尋不見了。

曾好幾次出宮，想見他，想看看他如今怎麽樣，卻始終未能再見到他一面。

後來，看到姨母和曹達對南安王府的忌憚、試探，看到日益長大，快到及笄之年的寶珠，也不敢再去找他了。

時隔數年，他們終于再次相對。

與從前一樣無二的距離，卻好似隔著些什麽。

明明他們已有婚約，馬上就要為這世間最親近之人，徐端宜卻再也尋不到一從前，只屬于他們之間的稔了。

徐端宜垂眸欠。

把所有緒都盡數收斂于心中。

“王爺。”

輕聲喚他。

謝清崖亦垂眸看。

記憶中那個自卑寡言的，早已生長得落落大方，如今衆人戴，仰慕的人，更是數不勝數。

“長公主殿下，您實在不該嫁給這個紈绔子，您看看他，都與您定親了，竟還攜著醉花樓的姑娘招搖過市，毫不曾把您放在眼底！簡直混賬至極！”

“這位郎君所言甚是！”

“殿下何等尊貴份，豈能嫁給這樣的紈绔？殿下若不想嫁，我等願聯名寫信，奏登聞鼓，以表天聽！”

這一句話，很快就引得衆人附和起來。

謝清崖聞聲嗤笑。

他懶得理會這些話。

若他們真能奏登聞鼓，作罷這樁親事，他倒是真要好好激他們下了。

謝清崖正想出言，再刺激他們一番。

原先與他相對而立的徐端宜，卻忽然轉過。

“諸位郎君切莫再說這樣的話。”

“登聞鼓是天子聽諫言，百姓鳴冤屈的地方，怎能用在這些事上？何況我與王爺親，已定局，不會更改，也不可能更改。”

“可殿下您這樣，實在太委屈了！”

有人為打抱不平。

徐端宜溫聲：“郎君說笑，我并不覺得委屈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衆人因的話而吃驚。

甚至因為太過驚訝，那些原本說話哀嘆的人，都變得瞠目結舌起來。

“殿下您、您，真願意嫁、嫁給他？”

他們說著說著，還手指向後的謝清崖，一臉不敢相信地看著徐端宜。

徐端宜不知道謝清崖此刻在做什麽。

背對著他，看不到他此刻的神面貌，只依稀覺到一抹視線猶如實質的，投落在的上。

可徐端宜卻不知道這視線的背後，又藏著什麽樣的含義。

亦不敢猜。

于鬥篷之下，無聲合握住手中暖爐。

“是。”

輕聲應道。

一片嘩然。

在場之人，看向的目皆含著不敢置信，張口言，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麽。

原先的喧嘩已經尋不見了，安靜的，只剩下那呼嘯著吹過耳畔的風聲。

徐端宜卻還有話要說。

有些話，想說，已經很久了。

想到先前謝清崖被衆人圍堵謾罵的場景，便心疼不已。

曾幾何時，他是那麽的人看重戴。

他路過之地，誰看見他，不得笑著喊他一聲“謝小將軍”。

不管他如今變什麽樣，他都不該被如此對待。

“我知諸位看重我，但嘉順不過一小子，實在不堪諸位這般看重。”

衆人一聽這話，只當自謙，剛要說話。

便聽徐端宜話鋒一轉，接著說道：“諸位覺得南安王配不上我，我卻覺得是我配不上王爺。”

“我所做之事，不過是些布粥施的小事。”

“這些事，許多人都會做，都能做。”

“可王爺十四上戰場、十六封將，所行之事，皆是大事，冀州邊鎮是我大夏要塞，每年不知有多韃子外族進犯，想要攻我們大夏。”

“王爺沙場征戰，手中救過的人，足有千上萬之數。”

“如今如何，都不能抹滅否認他曾經的功績和付出，諸位更不該因為我去辱王爺。”

原本想說話的那些人，此刻雙囁嚅，竟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。

徐端宜亦未再出言。

這是第一次出面維護謝清崖，卻并非第一次想這麽做。

曾幾何時，許多次宴會，見那些人議論謝清崖如今行事如何不堪，甚至有不與寶珠不睦之人，借此辱。

每每想出言，卻終是礙于份，不可說。

如今倒是終于能說了。

可能對旁人侃侃而談，卻不知該如何面對謝清崖。

他的視線依舊落在的上。

能覺到。

卻不知這其中含著幾分猜忌和懷疑。

風太大。

吹落了兩旁的積雪。

雪花紛紛揚揚，隨風飄落，也有不落在了徐端宜的上。

時雨怕著涼，一邊替拍落上的飛雪，一邊輕聲與說道：“主子，我們該回去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徐端宜應了一聲，卻未立刻離開。

重新轉過，面向謝清崖說道：“我還有事，便不打擾王爺了。”

徐端宜說完，又朝謝清崖欠了欠。

而後又與後衆人，欠告辭，這才由時雨扶著離開。

不過未過多久，時雨又回來了一趟。

是一臉不願的樣子，把那手爐遞給了謝清崖邊的子，然後邦邦說道：“我家主子說了，天寒地凍，姑娘莫著涼了！”

那姑娘無端拿了個鎏金手爐，下意識的，先朝謝清崖看去。

可謝清崖此時還看著馬車的方向。

只是槅窗已經擋住，車簾也已經落下，他已看不到的影。

時雨走之前，還是滿心不高興。

偏礙于主子發過話，不敢對謝清崖做什麽，只能對著謝清崖重重哼了一聲，然後趾高氣揚地走了。

很快，馬車就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。

那些原本圍堵謝清崖的人，如今看著謝清崖，是說也不是，不說也不是，最後也都一言難盡地拂袖走了。

倒也有幾個書生對著謝清崖拱手作禮的。

“剛才長公主所說，我們聽進去了，王爺當初功績，實非我等能比，此禮，我們敬王爺過往為大夏立下汗馬功勞。”

“但我們還是要說，嘉順長公主實乃別人想求都求不來的福氣，王爺能與長公主定親，實乃王爺的福氣，王爺該好生對長公主才是，而不是日日攜人招搖過市！”

那人說著說著又生起氣來。

眼見謝清崖垂著眼簾，敲著折扇，一言不發，氣得又想訓斥，最終還是忍耐著，領著人拂袖離開了。

一時間。

這原本熱鬧的一地方，只剩下謝清崖和那個貌子。

“王爺，這手爐……”

這子本是謝清崖母親留下來的人，原是暗衛出，如今替謝清崖在外打探消息，順道扮演他的紅知己。

此時握著個手爐，卻跟握了個燙手山芋似的。

給王爺扮紅知己這麽久，這還是第一次有點扛不住。

他們這位未來王妃，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啊？

謝清崖朝手中暖爐看去，半晌，才發話：“留著吧。”

“噢……”

芙蓉聽他這麽說，也就沒再多說什麽。

過了一會，又開始找話：“其實現在這位王妃還好的，比之前那位可強多了。”

“不過就是這個份……”芙蓉有些愁。

是真盼著王爺能娶個心儀溫的妻子，可這位嘉順長公主的份，真是令人發愁。

謝清崖沒說話，只帶著人繼續向前走，直到快走到醉花樓，謝清崖方才停步。

“進去吧。”

芙蓉知道今天的扮演時間結束了，點點頭，也沒說什麽。

正進去之際，卻聽邊又傳來一句：“東西給我。”

“什麽東西？”芙蓉不解。

今天他們可沒買東西。

與謝清崖雙目相對，似有所，朝手中那只包著蜀錦的鎏金手爐看去。

眨了眨眼，芙蓉疑：“王爺要手爐做什麽？您又不怕冷。”

謝清崖移開視線，不耐道：“你話越來越多了。”

芙蓉了角，卻也不敢違背，把手裏的手爐還給了謝清崖。